第22章

  季晓茜不动声色收敛了情绪,继续问:“那你当初是怎么调节自己的呢?”
  “其实处理好父母的后事之后,我就开始接受不了自己失明的事实,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上天没有把我和他们一起带走。独立生活变得很难,简单的事情我都做不好,走路也不敢一个人走,吃饭也需要别人一口一口喂。”
  “那后来呢?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积极乐观的?”
  何乐为先是惊讶,反问说:“我积极乐观吗?”
  季晓茜笑了,“我没见过比你更乐观的盲人。”
  “是嘛?”何乐为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没那么乐观啦。那时候差一点就死了,感觉活着跟死也没有区别。”
  “后来有一天,我去医院检查眼睛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女孩。”
  何乐为微微扬着头,家里没有空调,他鼻尖积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无神地望着上方,像是在回忆。
  那天,他坐在医院走廊上,小叔叔取了报告单,在诊室里单独跟医生说话,不叫他听见。
  他觉得很难过,想哭,也想死。
  突然,跑过来一个人,声音甜甜糯糯的,是个小女孩。
  她兴奋地蹿在他周围,不停问他:“我的裙子好看吗?”
  何乐为顿时更想哭了,鼻头一阵酸涩,哽咽道:“好看。”
  他听见女孩乐呵呵地笑,仿佛课本里描绘的“银铃般的笑声”走进现实,叮零零一串串落在耳边。
  何乐为也渐渐被感染,心情平复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女孩爬上椅子,坐到他边上,用世上最纯洁童真的语气问:“你看不见吗?”
  很单纯的好奇,没有恶意。
  何乐为应声:“嗯。”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摸一下。”
  女孩忽然抓起他的手,放在裙摆上,很柔软的触感,和以前妈妈送他的布偶小熊一样,滑滑的。
  小孩儿的手也很软,稍微一摁,就能陷出小坑。
  指尖在裙摆上慢慢划了一圈,只是刹那间,阳光如有实质,暖暖地打在身上。
  “我没有眼睛,但是我还有手,有触觉,有嗅觉,有听觉,和味觉,这就已经是幸运了。”何乐为脸上挂着笑,眼尾也随之弯弯。
  世界是黑色的,但他也可以五彩斑斓。
  “那天之后,我就想通了,我要活下去呀,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摸过呢。”
  话音落下,是长久的沉默以及某些志愿者发红的眼眶。
  陈政年静静地注视他,那双无神却能覆上笑意的眼睛没能看出来端倪,他也许真的不在意了,释怀了。
  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撤下去,余留下一点酸,一点疼,还有闷闷的,透不过气的哽。
  这是继陈政年父亲去世后,第一次尝到无法掌控情绪的滋味。
  陈政年将这种感觉压住,蹙眉凝眸,沉声说:“够了,这部分结束。”
  摄影师保存好录像,季晓茜回过神,让大家各自休整一下。
  何乐为要给他们倒水,他们就抢着进了厨房,不让他动。
  “今天你是主角,我们伺候你。”季晓茜说。
  弄得何乐为怪不好意思。
  大家都在忙碌,就他一个人在椅子上,总有些坐立不安,扭扭脖子、晃晃脑袋,小声喊了“陈政年”的名字。
  “干什么?”
  何乐为没想到会听见回应,狠狠吓了一跳。
  “我就是想问什么时候开始拍下一部分啊?”
  “等会儿。”陈政年说。
  “哦。”
  又没话说了,何乐呆呆地看着前方。
  之前长的脸颊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政年垂眸凝视他,眼皮、鼻尖、嘴唇,视线一一划过,一只虫子忽然飞到何乐为脸上。
  没作多想,陈政年几乎是瞬间就抬手,准备用指腹给抹掉。
  “嗯?”何乐为眼睛眨巴两下。
  陈政年的指尖还抵在他脸上,虫子已经飞走了。
  “没什么,有个虫子。”陈政年说,在白皙的脸皮上再一次摸了摸,接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啊?虫子?!”何乐为猛然跳起身,耳廓莫名红了。
  第12章 变化
  季晓茜说的第二部 分,是纪录盲人的日常生活,包括室内活动和外出。
  往好听了说,是让大众深入了解盲人生活,说难听点,就是满足普通人的好奇心。
  按道理,独居盲人的生活应该会很简单,尤其是没有工作的时候,不用看都能猜到有多无聊。
  然而何乐为却不一样,他把日子过得规律而丰富,每天都有不同的计划。
  “那你今天打算做什么?”季晓茜问。
  何乐为像是一下被问住,挠了挠头:“我……今天不是拍摄嘛?”
  拍摄就是他今天的人生大事,至于其他的,他压根儿没心思想。
  季晓茜笑了,调侃一句:“这么上心啊,那我们要感谢你。”
  何乐为眨巴两下眼睛:“不客气。”
  “不过今天,你可以放轻松些。纪录片嘛,不需要演绎和过多修饰,平时做什么,现在就做什么,没有限制。”
  平时这个点……何乐为敲了敲手机,报时十点半,“那我给大家展示一下我是怎么做饭的吧。”
  “做饭?你居然还会做饭,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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