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操场上,路帆出现在很远的地方。她一路跑过去,说对不起,说希望她能原谅,说还想和以前一样。
“许千,你让我觉得恶心。”
就是这句话,一个字不错。她记得太清楚了,永远都没法忘记。梦里,她被路帆一把推开。哭着追上去,又被推开。手上、衣服上沾满了土,她爬起来,继续追,不停地说“对不起”。
路帆始终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走,走出学校,走出视线。
那天她哭醒了。睁开眼睛,连枕巾都是湿的。
以前的梦从不是这样。以前的梦里,她都是温温柔柔,谈笑风生。她们两个紧紧靠在一起,没有任何距离。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连梦都察觉到不对劲?
一周的失魂落魄,许千像是大病了一场。体育课的时候,王旭然问她是不是瘦了。回到家一量,果然,瘦了四斤。斗志被消磨殆尽。拿着笔写字,脑袋乱成一团,没有丝毫头绪。
可能是憔悴得太明显了,大课间,李炳然凑过来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就是,一点事。”
“不要紧吧?”
他一副关心的表情,倒让许千忍不住想要倾诉。锁在心里的那些秘密叫嚣着,恨不得自己从嘴里冲出来。
也好。说出来,就会好受一些吧?
“下楼。”
操场上。
“怎么回事啊?你这几天看着都不对劲,挺吓人的。”
“我好像,把一个很在意的人惹生气了。”
“什么叫,好像?你们吵架了?”
“没有。”
“冷战了?”
“没有。”
“那个人跟别人背后说你坏话了?”
“也没有。”
“那,怎么叫生气了?”
“就是,嗯,她表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但按照当天她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生气了。”
“什么反应?”
“我的话有点……过近了,就是把我们两个的距离拉得太近了……你懂我意思吧?”
“懂,继续。”
“她当时很直接地质问了一句,一下子跳开,把距离拉远了。”
“你们不是很熟的关系吗?”
“嗯……”
这个问题把许千问住了。
她和路帆,是很熟的关系吗?
她在她家过夜,知道她生活里的很多事情。她开车接送自己,听她讲好多好多故事。她们一起看电影、吃糖葫芦,她还抱过她不止一次……
可是每次开口,她都要喊她“老师”。哪怕有意换掉了“您”这个字,她还是她的学生,永远都是。
“我不知道。我们,好像永远都不可能熟悉……我是说,像咱们之间那样熟悉。”
李炳然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问道:“是老师吗?”
遮布被一把掀开。那些心思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让许千打了个冷颤。
许久,轻轻地点点头。
“路老师?”
一切尽在掌控。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么轻易地识破。而且,还是被认识时间最短的李炳然。
气氛紧张起来。除了日记,她从没在任何时候提起过这件事。张淳、王旭然,所有人都不知情。她怕朋友们会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也怕消息不胫而走,传到路帆的耳朵。
对视着,不安地寻找他眼睛里的态度。似乎……没有质疑?
“你好像,一直都很在意路老师,是吗?”
“是。”
“那这次,也是路老师喽?”
“……”
无声地点头。
“我不确定观察到的对不对,但你在语文课上的样子,总是很反常。”
“之前,每次路老师走进教室,你就特别亢奋,说话声音都变大了。别人提起路老师的时候也是,你总会不自觉地看过去。要是她跟别人走得近一些,你……眼神不太对劲。”
“最近这几天的语文课,你居然一直低着头,就算抬头也不敢看她,连脖子都是僵的。你可能没注意,她叫你站起来发言,你的声音在抖。”
李炳然有条不紊地说着,像个举证的律师,一句一句让许千哑口无言。
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所以,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们俩之间的问题,怎么解决?”
“你还没说你们俩什么问题呢。”
“……你猜猜看。”
“我不太敢猜。”他低着头,不看许千,手里捏着校服的衣角,“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啊,就是……我看你的眼神,有点像《卡罗尔》……”
一语中的。许千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就凭几个眼神?凭她偶尔流露的在意?
许千自认伪装得不错,在学校里从没靠得太近过。课上发言,问什么答什么,从不夹带私货。去十一班找她都是正常地公事公办,很少有题外话。上学期还会跑去办公室吃早餐,这学期都是自己去拿。
《卡罗尔》,是这样的?
她想矢口否认。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否认什么?
否认对她的爱意吗?
这份爱是她现在最宝贵的东西。否认了它,她还剩下什么?
“大概。”
“我不知道你们具体怎么回事。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但你,你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