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自从时婕退掉502的房子,搬到楼上后,她和江承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她不会再听到对门开关门的声音,不会再在走廊里遇到,每天打烊回家也不会等他一起。时婕想,自己大概是隐隐期待着江承来找她,问她为什么最近态度冷淡,但他并没有。两个人像是心照不宣地,由着这段关系慢慢降温。
为了吕大爷买娃娃的事,时婕求着供货商帮忙推荐了几个专做实体娃娃的品牌,要来一堆照片视频,发给吕大爷,他觉得这种实体娃娃倒是跟人挺像了,但具体到长相身材,要么眼睛太大,要么眉毛太细,总之就是都跟他的审美有所偏离,时婕便再去问那边的联系人还有没有其他款式,对方表示款式非常多,有些是给客户定制的,如果有兴趣,可以过来工厂参观。
时婕盘算了下,她本来就计划去岩城,想办法跟昱彧见一面,问清楚俞淑婉的事,正好顺便去趟广东,把吕大爷这个娃娃的事解决了。
等到孙柠高考完,她就动身。
6月7号,雁留市高考第一天。
时婕早上8点钟就到了三中门口,这是孙柠被分配到的高考考点,恰巧时婕七年前的高考也是在这所学校。
三中校门上拉着长长一条横幅,红底白字印着“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雁留市第三中学考点”,校门口的马路两端各摆了一排红白相间的“雪糕筒”警戒牌,将来往车辆拦截在外。
身穿荧光绿马甲的警察、一身黑的安保人员和头戴小黄帽手拿三角旗的志愿者队伍穿梭于人群中维持秩序。一把蓝色大伞下,是城管的服务点,小桌上摆着两个急救箱。有电视台的记者支起三脚架,架上摄像机,开始转播高考现场。
各校老师组成一个个后援团,与等待进场的学生们拥抱击掌,正红色的“战衣”上印着“马到成功”之类的祝福语。父母们大多盛装出席,旗袍、西装、皮鞋、项链……如同提前庆祝子女金榜题名。时婕也特地打扮了下,久违地化了妆,穿了条绣着银杏缀有珍珠的中式连衣裙。
她在人海中看到了孙柠,是两位老人送她来的,应该是她的爷爷奶奶,看起来确实上了年纪,步履缓慢。时婕穿过人群,跟两位老人打了招呼,抱了抱孙柠。
“我穿了紫色内裤。”孙柠小声说,摆了个必胜的造型,“紫腚能行!”
她眼中炯炯有神,眼下也没有黑眼圈之类失眠的迹象,在一众临阵抱佛脚式地捧着笔记或书本哗啦啦地翻看的考生中间,显得胸有成竹,状态极好。
8:15,一声极长的铃声响起,而后广播里传来一个缺乏感情的女声,“请组织考生入场”。
时婕和孙柠的爷爷奶奶一同,陪她直到校门口的红色隔离带,而后目送她夹在考生的队列中,进了校门,远去了。
在喋喋不休的女声中,时婕远眺着那些孩子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个,这错觉令她心悸了下,手心也沁出汗来,仿佛身处于曾经的某个噩梦中。高中毕业多年后,她仍然偶尔会做关于高考的噩梦,要么梦到某道题不会做,要么梦到半个月后考试却有一科完全没复习,然后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继而想起高考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而且自己的结果并不算坏。
接近开考时间,进场的考生越发少了,而许多家长仍不肯离去。考点附近的手机信号已被屏蔽,家长们又似乎缺乏相互搭讪的兴致,便在大太阳底下久久静默地伫立着,眺望着,像是虔诚的朝圣者,又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在精神上遥遥地与“战场”中的子女同在。
不知打哪儿冒出个复读机构的销售,游走在家长中间发传单,似乎传递着除金榜题名外的另一种可能性的暗示,其晦气程度堪比大年三十送棺材,满月酒上扎花圈。没几个家长伸手去接他的传单,他们只是瞥见上头的几个大字,就像被烫到一般迅速转移了目光。
很快,这人就被安保人员哄走,传单被没收撕掉,大快人心。
因为交通管制且禁止鸣笛,这世界空前地安静下来。他们听见又一轮广播播报声,开考了。接着便是更深沉漫长的宁静,耳边只有风中一浪高过一浪的令人眩晕的蝉鸣声。
43.我是啤酒瓶里的可乐、午餐肉罐头里的金枪鱼、薯片袋子里的妙脆角
距离第一科语文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遥遥的有个学生出来。
作为第一个出考场的考生,他就像是第一个冲出战场的战士,引起了校门口一波小骚动,大家鼓掌欢呼,仿佛在迎接一个小英雄。直到交警向人群压手示意,骚动才渐渐平息了。大家依然用一副奇异的亢奋神情,盯着那个学生。
三五记者围了上去,“同学,你是三中考点第一个出考场的考生,现在感觉怎样?题目难么?”
时婕踮起脚,才从一堆脑袋和肩膀头的间隙中看清,这学生竟是王峪。
他对着杵到面前的话筒和摄像机,显然有些无措,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他羞怯地垂着头,手指下意识搓着校服下摆,嗫嚅着:“我……我觉得题挺难的,作文题目也很难,文言文阅读看不懂……一半是蒙的,我答完之后坐了好久才到时间……我……我是第一个吗?”
他声音小,记者们都没太听清,便问:“同学,可以看着镜头,讲话大声一点么?”
王峪没说话,他如梦方醒般,慌忙往人群中张望了一圈,方才长出口气,面对追问的记者,他猛地拉起校服遮住脸,“我是差生!你们别采访我,去采访好学生吧!万一让我爸在电视上看到,我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