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江承按尹月发的定位去应聘,还没到地方,已经看到长蛇一样的队伍,用翻译软件问清楚都是来应聘工人的,便排进队尾。
  面试官是个生面孔,面试内容就是聊几句问问情况,再让每个人从一堆石头里找翡翠,江承现学现卖,竟真让他找到一块翡翠原石,拿给面试官验看时,正巧碰上侯经理来转悠,他从一群人中一眼就瞧见江承,把他拽出来,从头打量到脚。
  “中国人?怎么来这儿做工,不是从哪个园区跑出来的吧?”
  江承:“不是,听人说耶瓦挖翡翠赚钱,自己过来的。听说这个场口料子好,出过公盘上的标王,又是山明矿业招工,我在国内就知道这家,大公司有实力,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侯经理乐了,“小伙子有闯劲有眼光!不是被骗来的就好,否则给公司惹麻烦。咱这儿是正经生意,不挨打不挨骂也不噶腰子,顶多脏点累点。但你要是野心够大,想赚钱,赚大钱?”他冲身后那片山一挥手,“这儿遍地都是翡翠,就看谁能捡到,是你,还是他们!”
  “侯哥我十年前也是个穷小子,就是有野心,天天想发财,谁知道?嘿!心想事成了!还不就是跟对老板,踏实干活!”他像是总算有人能讲讲中国话,越说越兴奋,末了拍了拍江承的胳膊,“都是中国人,到这儿就是老乡,进来好好干,侯哥带你赚大钱!”
  半小时后,面试全部结束,长长的队伍散去,剩下三四十人,是这批招进来的工人。侯经理宣布,按中国人的规矩,正式开工前要先办个开工仪式,祭财神,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场口的财神庙去。早些时候派出去采买的人已经回来,在摆放鲜花和水果这些供品,另外还有几只被绑着脚和翅膀的红顶大公鸡和一头大黑猪。
  侯经理招呼了个人上来,说了几句,那人去了备饭的厨娘那儿,拿了个盆和把刀回来,拎起公鸡的脖子,猛地挥刀一斩,按进盆中放血,血流尽了便把那软趴趴失去生命的身子往地上一扔,再抓下一只来如法炮制。
  接下来轮到那头猪了,侯经理的目光在人群中游荡,停在江承脸上,勾了勾手指,“你,出来,把猪宰了。”
  江承接过刀,低头看向猪,那猪也仰着脑袋望着他,两只小小的黑豆似的眼睛里居然看得出恐惧和哀求,好像它听得懂人话,知道眼前这人是即将终结自己性命的刽子手。它被捆了四蹄,躺在地上,浑身黝黑锃亮的漂亮皮毛均匀地发抖。
  又上来四个人,两人抬屁股,两人抬脑袋,把猪扛到个木架子上,脑袋悬空,底下搁着个铝盆。
  在侯经理的高声敦促和众人目光的无声催逼中,江承闭了下眼,再睁眼时,眼中的一切情绪已全部湮灭了。他双臂用力,死死夹住疯狂挣扎的黑猪脑袋,刀尖对准喉咙,大力一捅,锋利刀刃瞬间刺穿皮肉,一声尖锐刺耳的哀嚎撞入耳膜,几乎要把人震聋。
  如此原始的杀戮意义何在?一头畜生直入云霄的惨叫声便能上达天听么?好让各路神仙听见凡人庸俗的祈愿,保佑他们凿山取石能得数不尽的翡翠?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所行之事的荒诞与残忍,但他仍然斩下第二刀。热乎乎的猪血喷溅而出,溅到他的眼珠上,瞬间天地一片血红。在这血红的天地里,他分了神,看见侯经理和围观的工人们脸上近乎亢奋的神情,他们的眼珠子瞪得向外凸出,脖子往前抻得老长,脑袋要跟躯干脱开一般,像是个个修习了东南亚传说中的飞头术,像是毒瘾发作的模样,此刻,这只濒死牲畜的哀嚎声和泻进银盆中的热血便是他们的海洛因。
  他抹了把脸,眼前的世界恢复清明,但血蹭到了脸上,血印从他的嘴角和眼角蜿蜒而上,给他白皙的皮肤添了抹妖异的色彩,让他这半边脸看上去像是远古时代的祭司。
  一刀接一刀,血越流越多,仿佛一条不会枯竭的河,嚎叫声渐渐弱了,变成哀鸣,变成呻吟,最后什么动静都没了。直到手下这具身体再没有一丝挣扎,彻底死透了,江承的臂膀和大腿还兀自紧绷着,保持着角力的姿态。
  他垂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新鲜的猪血热烘烘地散着腥气,血从银盆中漫出来,把土地染成紫黑色。这样浓烈的颜色与气味令他有些发晕,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太阳,大张着嘴,喘息般呼出一口气,那热气从腔子里出来,便与炙热的空气融到一处,半丝痕迹也没留下。
  四下一片寂静,突然一声高亢的唢呐声直冲云霄,接着是铜钹、鼓,各路乐器紧随其后,是请来的乐队开始演奏了。
  街上锣鼓喧天,时婕跟着尹月混在人流中,新奇而惊叹地看向缓缓而来的怪异队伍。
  打头的是两头大象,各有个小男孩端坐在象背上装饰华丽的宝座中,头戴王冠,身着王子般的华服,肩披彩色绶带,头顶的金伞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其后又有三排马车和五排牛车,膘肥体壮的白马和白牛被各色彩球装扮得五彩缤纷喜气洋洋,每驾车里,都坐着个盛装的“小王子”。
  后面步行跟着一队男男女女,或是撑着华盖,或是手持吉祥结。最末是长长一队白衣蓝裙手捧花盒的年轻姑娘。
  这个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巨龙一般缓慢地向远处的寺庙蜿蜒而去。
  时婕小声问:“这是在干嘛?”
  尹月:“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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