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些天我在大理寺翻阅一些积年的卷宗,也看到了王娘子的。若真是坠马身亡,又怎么会连尸骨都没留下呢?”
  贺初释然,原来不单是她,崔彻也曾怀疑王娘子的死因。
  “那殿下带走他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让他自行去白云寺剃度,从此遁入空门,可他说自己贪生怕死爱富贵,不愿也不舍。既然不知悔改,我就想,那不如我嫁给他。他怎么对待王娘子,我便怎么对待他。”
  崔彻:“……”
  他脚步一顿,无不庆幸道:“幸亏人死了,否则你还得嫁给她。”
  贺初一怔,也停了脚步,困惑地看着他。他骨相优雅,眼神明澈,看一会儿便让人心神不宁。
  “在我成亲之前,你还是了。你嫁了人又带走我,那还有什么可信度?”
  原来是因为这个,贺初忍不住道:“可老师若一直不娶,我还能一直等着?”
  崔彻笑道:“能将婚姻变成一场私刑的娘子,真得很想嫁人吗?既然不想嫁,又何必勉强。殿下这份我行我素,无论怎样都能快意一生,不嫁也罢。”
  这一位,真是无利不起早,雁过要拔毛啊。贺初明白,这番话,貌似懂得她,其实只为他自己。
  她嫣然一笑,“学生平生有三愿。”
  “一愿,饮最烈的酒。二愿,驭最野的马。至于第三愿,老师不妨猜一猜?”
  “难道是嫁得有情郎?”崔彻简直不敢相信。
  “猜对了,所以老师还是赶紧成婚做新郎吧。”
  这个乌鸦嘴!崔彻望着天边的浮云道:“世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殿下的第三愿,注定坎坷。为师便擦亮眼睛,等着看吧。”
  第5章 风骨
  两人到了大理寺,安都划县而治,崔彻的宅子在春台县,所以这件案子由春台县的县丞来查办。此刻,县丞和仵作早已候在大理寺,等待崔彻的垂询。
  崔彻不爱穿官服,回来后,换了身鹄白圆领袍衫,去了玉冠,黑发高束,看起来十分轻松。
  向县丞和仵作还礼后,介绍贺初:“这是我的学生,家中排行第九,你们叫她九郎便好。”
  贺初身穿银灰暗花翻领胡服,头绾玉簪,腰束蹀躞,一副男子打扮。
  仵作老韩头见她气度俊逸,只当她是哪位世家子弟。
  县丞卓见素二十出头,从没见过她这样的郎君,俊美得雌雄难辨,看了一眼,脸便红了。
  三人互相行了礼,之后,崔彻请县丞和仵作落座,贺初则站在他的身边。
  老韩头是安都最有经验的行人,崔彻听过他的名头。
  老韩头禀道:“大人,章郎君是中毒身亡。他中的毒,是西域银月蛇的毒液,经由皮肤渗入血液,通常在三个小时后发作。根据章郎君死亡的时间,可以推算出,他是在黄昏时分中的毒。”
  崔彻与贺初对视一眼,黄昏时分是吉时,正是新郎新娘行礼的时候。
  崔彻问:“韩翁,章郎君在死前,和长宁公主一起用过的饮食餐具,以及她挟持章郎君的芙蓉剑,验过没有?
  “都验过了,没有毒。”
  贺初有两个她想不通的问题,遂向老韩头请教:“韩翁,长宁公主说,在章诩死前,她曾在屋子外面,听到几声短暂又沉闷的呻吟。”
  老韩头道:“那毒发作起来极其痛苦,中毒的人无法大声呼救,只能是这样的呻吟。”
  贺初又道:“还有,他嘴里有一截断舌。”
  “中毒的人不仅很容易咬断舌头,甚至咬断了,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咬断舌头的痛苦,还不及银月蛇毒的万分之一。”
  崔彻问:“蛇毒是怎么通过皮肤渗入血液的?”
  老韩头道:“银月蛇在中原无法存活,能直接排除章郎君被蛇咬的可能。银月蛇毒在西市的地下市场能买到。一般的蛇毒,要经过皮肤破损处释放毒性,但它不需要,只要一沾上皮肤,人必死无疑。”
  这么厉害的毒药,崔彻转而问卓见素:“黄昏时分差不多就是新人行礼的时候,青莲说说看,有什么可疑的人?”
  “长宁公主就很可疑。”卓见素一张娃娃脸,一脸的正气,掷地有声道。
  老韩头虚咳一声,卓见素却继续道:“长宁公主用芙蓉剑挟持章郎君,那匕首会不会事先就涂过毒液?”
  贺初想,春台县县丞的品级是从七品,说起疑犯,毫不掩饰地怀疑她。就连御史们都不敢这么断言,这卓见素要么不畏强权,要么就是个二愣子。
  她道:“如果长宁公主是凶手,她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带走章诩吗?”
  卓见素道:“她如果算好我们会这么想,故意这么做呢?又或者,长宁公主行事根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
  贺初:“……”
  她瞄一眼崔彻,他脸上分明有笑意一闪而过,“可芙蓉剑不是验过了吗?”
  卓见素问老韩头,“韩翁,假使匕首上曾涂有毒液,短时间能清除吗?”
  老韩头道:“银月蛇毒是天下奇毒,但和西域顶冰花的汁液相生相克。既然地下市场能买到蛇毒,同样,也能买到花汁。”
  卓见素道:“所以,饮食餐具虽没有毒,也不能排除长宁公主的嫌疑,从章郎君中毒到毒发身亡,当中有三个小时,足够公主好好处理一把沾有毒液的匕首了。”
  崔彻道:“青莲的怀疑对象只有长宁公主吗?杀人总要有杀人动机,长宁公主为何一定要杀章郎君?或者说,这么做,她有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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