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听到“混不吝”三个字,崔彻虚咳了一声。
章颐无所谓道:“怕什么,本来就是嘛。就算长宁公主此刻就站在我面前,我也照样这么说。”
贺初:“……”
崔彻:“……”
崔彻问:“你那兄长怎么会有虐打人的习惯?”
章颐沉吟,“不知道。可能小时候见到爹爹打娘亲,受了严重的刺激,无力改变,一边在心里痛恨爹爹,一边又变成了跟爹爹一样的人。”
“而且,那似乎和他作为嫡长子承受的压力有关。爹爹对他期望太大,管得严厉苛刻。娘亲在家中自保的筹码也是他,对他极尽依赖,祖母又闭着眼睛溺爱。
崔彻苦笑,“你说的对。我在杏子坞的时候,似乎也过着这种日子。过度的期望、依赖、宠爱,都是压力。
“他那种习惯,其实很早以前,并不明显,是在还没有娶妻的时候,祖母给了他一个填房丫头开始的。那个填房丫头大概到死也不明白,她当侍女的时候,我大哥明明温文有礼,是最理想的主人,阖府上下,无不称赞。可做了填房之后,他却变成了魔鬼模样。”
“可他所承受的,难道是你羡慕的?你想除去他,是为了取而代之?”
“不是。”章颐道:“我从一出生,就接受我是次子、而非长子的事实。家里没人指望我,也没那么看重我,肩上担子不重,我反而比他幸运多了。可不知怎的,我越来越看不上他,越来越瞧不起他。在我看来,他在家走着爹爹的老路,在外又没有爹爹当年跟随陛下打天下的魄力,也没有那种作为陛下近臣的自信和机敏。
我不知道,等爹爹不在了,像他这样一个人,领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妻子,一个没有主心骨的娘亲、一个盲目又苛刻的祖母、还有府里的其他人,这条路到底怎么走?
我也不知道,如果王应没有逃出生天,或者再换一个女人。她会不会像我娘亲那样,生下一个孩子,余生自保的筹码都系于孩子身上,而那个孩子耳濡目染,长大了和他父亲一模一样,虐打妻子,两副面孔。不知到底哪副面孔,才是自己的本心,本性。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前途渺茫,没有希望。”
崔彻不语,良久才道:“我明白了,你其实是对那个家不满,不满到修修补补已不足,你想重建一个。
“那便重建一个吧,忘了从前,也忘了王娘子,反正你已经袭了陈国公的爵位,成了国公府的主人。”
贺初站在屏风后面,不知该作何感想。
章颐是章诩一案的主使,除非他自己承认,否则他们没有证据。
崔彻这么说,是想保全章颐,就当章颐从没来过,什么也没做过。这完全是出于他们私人的友谊,可是否违背他作为大理寺卿的职责呢?
崔彻和前任大理寺卿晏伯伯太不一样了,晏伯伯只有公心,而崔彻,于公于私,她都觉得难以形容。
“可以吗?”章颐苦笑。
“她知道你在利用她吗?”
章颐点了点头,“南雪,你清楚我,因为你我是同一种人。她也清楚我,所以,我和她可以是盟友。我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有刀,心有毒。只有百毒不侵的人,才能靠近我。”
贺初想,章颐虽有毒,可至少他承认有毒,不像章诩那般懦弱伪善。
“也对。”崔彻叹,“同一种人,你一直不娶妻,我多怕你会看上我。”
贺初:“……”
章颐道:“大言不惭,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收长宁公主做学生,你自求多福吧。”
贺初:“……”
崔彻吃吃一笑,“我是她老师,纵然她是混不吝,我还怕被她吃了不成。”
章颐觑着他,“你这人真奇怪。你可以说她混不吝,我说她的时候,你咳嗽做什么?”
崔彻道:“那是我的学生,当然只有我能说得。那后来呢?”
第13章 翩翩(修)
章颐靠在椅背上,眼神柔和,“后来,我陪着她一点一点地恢复生机,又陪着她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换颜术,渐渐地,我忘了初衷。其实,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是我的主人,我也可以是她手中的那把刀。”
崔彻道:“你是防备心极重的人,如果能跟一个人同甘共苦,必然会对那个人日久生情。
章颐道:“我没有对她说过,她也没有。
她给我做了双鞋,一直都是背着我偷偷做的。我一去,鞋就被她收了起来。我假装不知,等着她做好以后送给我。可她做好了,我足足等了一年,也没等到。”
“那鞋呢?”
章颐伸出一只脚,“就是我脚上这双。”
“既然没给你,怎么会在你脚上?”
章颐一笑,“她不给我,难道我不会偷吗?”
贺初:“……”
崔彻:“……”
崔彻忍着笑道:“你是不是会错了意?既然等了一年,也没等来。那鞋会不会不是给你的。既然不是给你的,她当然要背着你偷偷地做。”
章颐:“……”
他又伸出另外一只脚,炫耀道:“就是给我的,尺码刚刚好。”
贺初听了,一阵鼻酸。
崔彻却道:“说不定是哪个郎君脚的尺码跟你一样呢。”
章颐忍无可忍,就近拿起一枝笔丢他,那笔碰到崔彻的脸,又滚在地上,沾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