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见他转身要走,贺初有点恼,又有点不知所措,“崔南雪,你站住,你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崔彻停了脚步,走到她面前,神色就像绿叶上的蒙蒙霜气,冷冽又不羁。
  她不自禁地将脸向后避让。
  他逼近了,低低道:“等你自己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要求我。”
  贺初看着他渐远的背影,目瞪口呆。费解之余,仓皇登上马车。直到行了很远,神思才飘了回来。
  第26章 原来
  次日,两人都对前一天的对话有默契地只字不提。
  书房里,崔彻问:“一碗粥喝下来,你有什么发现?”
  贺初停了笔,“我有一个困惑,顾兄说,戚夫人的家乡闹灾荒,她逃到安都后,安都的一些大户人家为饥民施榆钱粥。可对于一碗榆钱粥,每年的三月初一都要缅怀一下,是不是太特殊了?”
  “会不会她缅怀的不是一碗粥,而是一个人?那人有可能是当年施粥给她的人,也有可能是和她一起逃来安都的人。”崔彻顿了一顿,“那人应是当年施粥给她的人,如果是和她一起逃来安都的,她不必每年都去明月桥。戚夫人遇到的那场饥荒发生在前朝时期,那时明月桥一带确实住着几家高门大户,让青莲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崔彻又道:“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顾大人在高祖和前朝大兴皇帝之间,选择了高祖。在陛下和陛下的兄弟之间,选择了陛下。作为臣子的选择,这两次都极为精准,这太不容易了。要知道多少臣子就是在这两次选择中,丢了身家性命。这说明他这个人很善于审时度势。
  他作为前朝大兴皇帝的宠臣,亲自打开了安都城门,向高祖献了都城。虽对我朝来说,是奇功一件,但在从前许多同僚的眼中是有损节操的。所以,顶着无声的鄙视唾骂,摇摇欲坠的名节,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仕途?如果为仕途,那他为什么又在盛年时辞官隐居呢?然后,就像一滴水,在安都无声无息,悄然蒸发了。”
  “这个问题,我原先也有想过。可在遇见戚夫人之后,会不会就不再是个问题了?”贺初道:“能与那样的佳人相伴终老,会不会比其他的事都更加重要?”
  崔彻沉吟,“你的意思是,戚夫人对顾大人来说最重要。我假设,顾大人是为了戚夫人辞官隐居的,那是不是我也可以认为,他甚至,也是为了戚夫人才打开安都城门的?”
  两人对视一眼,贺初讶然。
  顾大人为了他夫人打开安都城门?像戚夫人那样的绝世容颜,皇宫之外的地方是安放不下的。
  这个念头在贺初脑中一转,便无法轻易挥走,“难道戚夫人是前朝宫里的人?唯有江山易主,她才能成为顾大人的妻子?”
  崔彻没反驳,“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只是眼下我们手中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陛下下令结案,这件案子还不能明着查,只能在有关键性突破的时候向陛下禀明。如今,我们就只能沿着某个令人困惑的地方查下去,找到那个原因,或许就是收获。要知道凌迟是用来惩罚谋逆或杀害无辜的一家人。恐怕殿下也怀疑凶手杀害顾大人,是因为对前朝大兴皇帝来说,顾大人犯下的就是谋逆罪,为免引起朝廷震荡,才草草结案的。我让青莲再去查查戚夫人,看看她有没有可能是前朝宫中的哪位。”
  两人谈完公事,都不免有些拘谨。
  贺初想,“等殿下自己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要求我”,那句到底什么意思?她究竟有什么没想清楚的?可她记得,昨天急了,她一向称呼崔彻“老师”的,她让他把话讲清楚的时候,她脱口而出叫他崔南雪了。唉,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会不会很快就能忘记。
  还有,她昨天见到了裴青瑶。让她更加清醒意识到,崔彻虽是她老师,但他不可能陪伴她多久。晏伯伯和辛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都是她的老师。可回宫之前,晏伯伯曾特意写信,叮嘱她回安都后不要跟朝臣有私下往来,尤其是当年从清宁县走出来,如今已经是本朝重臣的官员,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了他。而辛叔是她阿耶的侍卫。在清宁的时候,阿耶让辛叔留下来既保护她,又教她武功。她曾说,等她出宫建府后,要接辛叔归来养老,可辛叔却说他喜欢在清宁自由自在的生活。同样,等崔彻解除了婚约,她便要从此退出他的生活。两个人即便同在安都,也是天各一方。
  想到这里,她递给他一只皮质的袋子。
  “什么?”
  “我的拜师礼。”
  崔彻有点惊喜,难得涌上几分孩子气的雀跃,想打开又舍不得。长形的皮质袋子,会装什么呢?“不会是用来拜师的腊肉吧?”
  贺初:“……”
  “不是。”
  崔彻轻轻打开,是一只笔。制作简约,精细。笔杆用的是竹管,笔毫用的是兔毫。这是北兔毫,白如霜雪,下笔有力,所以又叫大霜毫。
  “这是我在清宁县时做的一枝笔,跟一位擅长做笔的老匠人学的。和你那些笔比起来,材质普通多了,却是我当时做的最得意的一枝。昨晚想起来了,就把它翻了出来。”
  崔彻忽然对那只给王吉的回礼没那么介怀了,他握在手中,清凉的竹管渐渐温热起来,一颗心柔软得像蘸了墨的笔毫,嘴上却道:“还好,我多怕是腊肉。”
  贺初抢来,“老师若不喜欢,我回去再琢磨琢磨。这一枝我留着自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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