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喝完药,崔彻几乎立刻握住她的手腕。
  过了一会,他问:“‘嗯’是什么意思?”
  贺初只当他是高烧时说的胡话。
  他将脸埋在她手里,“阿九,嗯,不是答应的意思吗?”
  贺初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安抚,他身子又倦又难受,很快就睡了过去。
  *
  醒来时,见贺初坐在床畔的月牙凳上,头枕他的被褥,乌发披泻,睡得正香。
  他不知不觉牵了她的手,一夜未曾移动。她的手娇小得很,握在掌中,有种羞答答怯生生的意味。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灌药时像一只不容抗拒的钳。
  崔彻下床,轻手轻脚将她抱了上去。被中残留着他的体温,她一躺下,就蜷缩成一团,像个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帐中是他的气息,似仙山空灵,似孤松静冷。她轻嗅一口,安然入睡。
  喝过药,感觉好多了。他推开朱鸟窗,将一屋子浓郁的药味散出去。
  屋内霎时春光明媚,鸟声清迥,贺初因守着他睡眠极浅,半支起身,揉了揉眼。
  崔彻见她娇柔懒起,眼神无辜,发丝倚在风中,浅红的唇似无人品赏的花瓣,一颗心狂跳得厉害,忍不住调笑,“不过下床开窗的工夫,殿下怎么钻我被子里了?”
  啊?她看看,黄花梨木嵌玉质栏杆,月白帐子披泻,半躺在鼠背灰丝褥上的她,身上盖着一条石青缎绣平金云鹤的锦被,这是崔彻的床!有那么一刻,她还幻想着是他把她抱进去的,冷静下来还是觉得不可能,像被什么烫了一样,立刻跳了下来。
  崔彻重新坐上床,煞有其事给自己掖得严严实实,对月牙凳上几乎羞成一团的贺初道:“阿九性子越来越古怪了,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她不明所以,他拈着她的一段发,在她眼前晃晃,“你在我这儿浣发了?”又拎拎她身上衣衫,“这件熏香如此特别,好像是我的吧?”
  贺初:“……”
  “你还趁我开窗的时候鹊巢鸠占?”崔彻忍住笑,贼喊捉贼,“你是不是对我起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贺初:“……”
  她稳稳心神,咽下一口口水,“谁对你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了?我昨晚是从河里游上岸的,头发衣衫鞋袜全湿了,所以鹤心拿了老师的衣裳给我……”
  崔彻道:“那为什么不回宫?”
  “我当时在船上,听到岸上鹤心对郎中说,老师旧疾发作。一时放心不下,便来看看老师。”
  崔彻点点头,十分欣慰,“虽然到处留情,可关键时候还是关心我的。你有心了。”
  贺初:“……”
  见不到她的时候,的确想念。可见到她的时候,真希望喂药的那人是鹤心。
  “昨夜是谁给我喂汤药的?我的舌头为什么是木的?”
  贺初心说,那是烫的,掩饰道:“郎中说了,这药苦味浓,喝下去舌头会木上几天。”
  崔彻:“……”
  “是不是你?你灌我药了?殿下从船上跳进河里,再从河里游到岸上,拼得衣衫鞋袜尽湿,就是为了来给我灌一碗药?”他眸光幽沉,菱唇有一点笑意,似戏谑,又似欢喜。
  又来了,贺初最吃不消他这个样子,将脸往后让了让,“当时老师捂着嘴,怎么也不肯喝药,还吵着要回杏子坞,我灌药纯属无奈之举。”
  崔彻悻悻哼了一声,“好像你完全没辙一样。我从小到大,入口的食物从没有烫或凉一说。还有,饮了苦药之后,一定要吃杏脯。”
  “那我下次给你买些杏脯备着。”贺初哄他。
  “必须是那种软核的、果皮阳面有胭脂红晕的杏子,做成的脯。”
  “哪里有?”
  “我朝共有两棵,一棵在杏子坞,另一棵在白云寺。”
  贺初忍不住翻他一眼,“那老师还是好好娶了我未来师母,好好回杏子坞过日子吧。都被家里赶出来了,还穷讲究。”
  崔彻:“……”
  “昨晚你在王熊的船上?”
  贺初惊奇,“你怎么知道?”
  崔彻笑笑,“这还用说吗?顾色清总不至于不让你见我,但王熊会。船如果能靠岸,你还需要游回来?唉!你白日和顾色清在一起,晚上又跟王熊在一块儿。阿九,你是上巳节里活得最轰轰烈烈的娘子啊。左拥右抱的,你到底喜欢哪个?如果实在决定不了,索性把两个都娶了。”
  “什么左拥右抱的,王熊邀我船上一叙,我却不得不去。他知道小双的下落。”
  她将王熊去清宁赈灾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崔彻听完,想不到王熊和她还有这番渊源,“孟小双既然还活着,他为什么不找你?他若不现身,由着你去找,那是大海捞针。知道他还活着这就够了,阿九,不要再执着了,放下他吧。”
  见她沉吟不语,他又道:“昨晚顾家的厨子倒是来了,带了整只羊、炉子、调料,还在我院中点了一排灯笼,颇有气氛,你们怎么不来?”
  崔彻虽问得自然,笑意却僵在唇角,自己都觉得累。上巳节是郎君和娘子互道情意的一日,顾汾那聪明人怎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贺初却问:“听说老师救了我家十四。老师怎么会突发奇想救我家十四呢?”
  “纯属无聊。”崔彻神情自若,“我从不知道上巳节有这么无聊,百无聊赖,便跳了下去。没想到居然是你家十四。这一次,陛下又要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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