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崔彻悻悻哼了一声,“后悔了?你怕孤独又怕辛苦?可你够过我吗?为什么我一点也没察觉到。一向都是我在巴巴等你。我在默默忍受你和别的郎君在一起。你我几乎日日相见,而我对你需时时克制,就像今日在浴室,如果换做是别人,比如顾色清,王云骓,他们怎么会像我这么好说话,问你几个问题就轻轻松松放过你,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贺初:“……”
  她咋舌,“崔南雪,你那算老老实实退出去,轻轻松松放过我?顾兄玉洁冰清,才不会像你那样乘人之危呢。至于王云骓,你也说过,他对娘子老辣,换而言之,他什么样女子没见过,还在意这个?他必然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崔彻气结,“好,好。我倒不知顾色清在你心目中如此完美,冰魂雪魄,一尘不染。而王云骓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别说是误入浴室了,便是进了整座浴堂,也能处变不惊。”
  贺初一扬下颌,梨涡微闪,粉嘟嘟的面颊糯糯的,“你巴巴地等着我,我如何知晓?第一次你让我去曲江池,你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的行障。反正是借你名义打的秋风。地点就在曲江池中游,柳林对面。我听后一阵迷茫。我想过,你这是在邀约我,可有这么邀约人的吗?所以我觉得是我多心了。第二次你让我去杏子坞,你说:我们打个赌,就赌陛下会不会召见戚衡君。如果召见的话,杏子坞即将有一场盛会,我愿意吃点亏,携你去瞧瞧热闹。我本就不喜杏子坞,听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想去了。”
  “你不喜杏子坞?”崔彻的声音似暗淡下来,语气却柔和得像夏夜的风,“为何?”
  “就是喜欢不起来。”
  “还有,更可气的是,我也曾怀疑,你为救我,才跳下水的,可你说你是因为无聊。你甚至抱怨,不过捞个人而已,却被我盘问好几回。你甚至反问我,在上巳那样的节日以及在行障里会不会感到无趣和无聊。”
  “还有吗?”他的音量明显弱了下来。
  他这是心虚了,还是知错了?贺初道:“当然有,简直罄竹难书。崔南雪,你总是欺负我,世间就只有我能忍你受你,哼,偏偏人们还觉得我配不上你。”
  “好,那我们去睡吧。”崔彻忽然把头靠在她肩上,下一秒,呼吸就变得深沉、均匀。
  鹤心正往凉亭送酒来,见状将酒放在石桌上,见怪不怪道,“公子睡着了?”
  贺初心中无语,她鼓足勇气的控诉,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怎么还送了酒来?他不是不喜欢人一身酒气,且不清醒吗?”
  “公子说,今晚心情好,要和殿下饮酒赏月。不过他下午就没睡,傍晚又出去接殿下,这一天只睡了十二小时,估计吃不消了。殿下稍等,我去叫人来,把公子扶进去。”
  上次他这样靠在她的肩头,是在书房里。当时章颐自尽,她闻讯从马场赶回来,他心情不好,大发脾气……不知为何,她喜欢崔彻像这样静静靠在她肩上。有时,他像独自游荡的不羁的风。有时他居高临下,总拘着她。唯有此时此刻,他还是天上的流云,而她也还是穿云的鸟,但他成了一朵不流云。
  “不必了,那样扶进去会吵醒他。我可以把他背过去。”
  鹤心竭力阖上快要惊掉的下巴。只见也不知贺初怎么腾的身,下一秒,崔彻就覆在了她背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崔彻本能地箍住她,脸颊微微伏在她前肩。鹤心想扶上一把,都觉得多余。
  她背着他,不疾不徐地走。夏夜的风渐渐凉了下来,拂在崔彻的面,他感到自在爽快。贺初泡过兰汤,散发着略苦的青翠与清新,好闻极了。恍惚中,今夜像极他们初见的那一夜,一轮明月独照,树影扶疏优雅。远处传来声声古调,似仙人散下的落花。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这世间,唯有她能忍他受他,忍着他比顾汾还要严重的心高气傲,受着他孩子气的恶作剧和无理取闹,她居然还能背着他。他这个人不羁又叛逆,而只有她无所畏惧,她哪里配不上他了?
  贺初一直把他背到寝处,原本想放下他便回宫的。可他像个孩子一样紧紧箍着她的脖子,把头蜷缩在她颈间。
  今天去郊外送别顾汾,回城时又逢大雨,沐浴时胆战心惊一回,此刻又把这位背到这里,
  她乏力地躺在床上,看着顶上的月白帐子,帐中依是崔彻的气息,似仙山空灵,似孤松静冷。身心都诚实地不想走。
  夜间,迷迷糊糊中,有人似对着她的耳畔说话:
  你可知道,你从树上翻下来,不信我会好好接着你,我有多失落?我在行障听你的侍女喊,殿下落水了,我有多紧张?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接着你,不顾一切救你。知道了吗?
  她百般挣扎,可梦境中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重重“嗯”了一声。
  “第一次约你,是因你对安都的上巳节明明就很好奇。第二次,是因我想带你回杏子坞见齐妈妈。母亲不在了,在我心里,齐妈妈就等同于我母亲。”
  她知道,齐妈妈是她母亲的陪嫁侍女,上次的精丽小楷就是出自齐妈妈之手。
  “系统说,我并非你的良配。可这世上有什么配不配的,不过是世人茶余饭后,闲得发慌罢了。我想要便要,而你就是我唯一想要的人。”
  她想说,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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