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窗外,檐下的雨打在芭蕉上,一滴、一滴,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出“啪”的声响。
风雅,却也惊心。
崔彻忽然意识到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他第一次见到那片花林时,那里花腴叶茂,显然并非一朝一夕长成。
那为什么此前从未见过?
贺初的话像一道骤起的闪电,艰难劈开了天帷,再次照亮了某处阴森黑暗的角落。
不过此时,她已经昏睡了许久,他暂且放下心中疑问,抚着她的背打趣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舍得回来啦?”
她宫里的人在此进进出出,“我怎么了?”她狐疑地问。
“中了毒,如果送你进宫,见不到你,我不放心,只得把你带回来。所以王御医和你宫里的人也在我这里。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
“中毒?”贺初吃了一惊,“那我在这里这么久,是否于礼不合?我阿耶阿娘有无责怪你?”
“没有。娘娘来看过你,很放心,还夸我高义。说我对自己的学生尽心尽力,不仅把你教得很好,危难之际还奋不顾身保全你的性命。”崔彻无奈,“总之,从不往你是我心爱女子的那方面去想。”
贺初:“……”
“你在湖心大宅喝的茶有毒,王云骓的人已经验过了。万幸我赶去及时,你喝得不多。”
也就是说,崔彻没到之前,卓韧打算跟她同归于尽?难怪崔彻当时说的话,更像一场生死谈判。
“我只啜了一小口,看来他终究还是想要我的命。”贺初黯然,“就因为我是帝姬,故而在他眼中,我和我的兄长成了一样的人?”
崔彻摸摸她的头,“看当时的情形,他是心中放不下你,想带着你一起走。可他知道,如果你活着,他无法带走你。所以,与你共赴黄泉,是殊途同归。
你那个小参谋不是说过吗?卓孤城对你的好感,不同于顾色清和王云骓。它总觉得怪怪的,因而认为他不是你的良配,大概就是出于这个缘故。”
他心有余悸,“卓孤城心性孤绝,万幸对你还是不同的。他是制毒的高手,若非那半朵红花,你中的毒恐怕无人能解,王御医也束手无策。”
贺初心中滋味迭出。
卓韧就像那半朵红花,神秘又凄迷。表面看名不见经传,原来大有来历。
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对她起了杀心?可她对他却一见如故,后来更是视为良朋知己。
如果她没有带走花,又没被崔彻见到和收起来。她是不是就必死无疑了?
看她蔫头巴脑的,又为此沉睡数日,崔彻不忍责怪她,“都过去了。卓孤城一心复仇,又深不可测,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贺初看着他,这三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崔彻这么说,难道卓韧还是自尽了?
崔彻接着她的眼神,“放心吧,他只给了你半朵花,必然会好好活着,将余下的解药奉上。王云骓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他插翅飞了。不过,他在长乐门接你的同时,宋娘子和柳陶不见了。”
贺初没想到,卓韧这般不按常理出牌,“他已经放过他们一回,难道又要对他们下手?”
崔彻苦笑,“正因为他在木樨客栈放过他们一次,才让我以为,他会就此罢手。那日如果你和卓孤城都不在了,宋娘子和柳陶必死无疑。可如今卓孤城逃了,那对母子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余生都要跟这个魔头周旋了。柳直的错,与柳陶无关,而且柳陶的心性和柳直也不一样,他会想明白的。”
“那我二哥呢,我阿耶是怎么处置的?”贺初打起精神问。
“茶会与柳直两案,我已向陛下禀明。虽然不可能还原当日茶会的情形,但陛下相信,太子殿下的确是无辜的,已经下令将他从大理寺放回,在府中闭门思过,等候发落。”
贺初将贺轶与她兄长以及柳直的纠葛,原原本本对崔彻说了一遍,“你说,他凌迟柳直到底何意?是在控诉他的无道之罪?他和林老丈是在说,柳直的霸凌还有栽赃,毁了他们一家三口?”
贺轶的事,崔彻先前虽能猜到七八分,但毕竟不是来自苦主的亲口陈诉。
他深思良久,“不对,看来此事尚未结束。柳直实则是为太子殿下效力的人。他凌迟柳直,恐怕是在说太子意欲谋反。”
第97章 金缕台
两人连忙进宫,向太宗禀告贺轶的事。
平和殿里,崔彻不敢贸然断言太子要谋反,以免引起太宗不快,旁侧敲击,一句带过,只说卓韧凌迟柳直恐怕有他的深意。
太宗在多年政治风波中沉浮,内心虽不愿接受,却一听就懂。
果然,一个月后,太子在试图暗杀雍王失败后,联合亲近的宗亲、大臣,图谋不轨。事情败露后,废为庶民,继而流放。雍王被贬,降为郡王,从此远离储位。同月,贺龄被立为太子。
*
这场朝堂风云结束不久,贺初下了帖子,约王熊在斗茶。
金缕台的雅室中等了一小会,只见王熊身裹披风,头戴帷帽,英武的身姿躲闪了进来,显得无端可笑。
金缕台每年举办一次斗茶,乃是他们的传统。前来的人,都是个中好手。换做从前,他是乐意的,可如今却不愿来。摘了帷帽,解了披风,随手扔给一旁伺候的小厮,郁闷道:“为何选在青楼斗茶,意在讽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