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是2017年的初春,张美娟和一个名叫岳维东的小男生坐在内城河的岸边喝滚烫的甘蔗水。月光倒影在黑色的河面,远处有救护车闪着报警器呼啸而至,一阵风吹过,旁边的小男生迎风打了个喷嚏。
“你也来一口呗?”女人裹紧身上的风衣将杯子递过去。
“我最近备赛戒糖。”他摆摆手,从地上站起来,在石头上留下一圈湿漉漉的水印:“休息好了吗?送你去医院瞧瞧,你得小心点,不是每次都能碰巧遇到我在的。”
“多谢救命之恩。”张美娟朝他挥挥手:“我没事,等会自己回去。”
他点点头走出几步,然后又倒回来:“女侠,不然,还是捎你去看看吧?你不怕肺水肿我怕。”
她想了想:“我手机掉河里了,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苏盛刚下晚课,风风火火地冲过来,见到落汤鸡般的张美娟,立刻在医院的走廊上痛心疾首地叫唤:“我知道你是失恋了!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纪想不开要去跳河啊!”
岳维东在旁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张美娟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明明是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为什么会被你说成是傻缺。”
“我电话打得急,话没有说清楚。” 小男生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苏盛,一边交代:“她刚照完胸透,等出结果没问题就可以领她回家了。”
“谢谢你啊。”苏盛连忙点头:“看你也挺不容易的,大冷天还要跳下去捞人。”
“为人民服务。”岳维东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后续要还有别的什么事处理,我们再电话联系。”
苏盛带了干净的毛巾和衣服,是临时去超市买的普通款。
张美娟换完衣服,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擦干头发。那镜子是被用了多年没换,锈迹斑斓,不清澈也不够透亮,头顶微弱的灯光,将她整张脸都照出一种晦涩的鹅黄,像一块还没有被仔细打磨过的玉面。
半晌后,她看见女友从门外走进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们再去喝几杯?”张美娟抬手捋了捋从额头滑落到眼前的发丝,突然很冷静地提议到。
“也好啊。”苏盛回答到,朋友多年,她不会去问,她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解释为什么。
车辆在夜色下一路飞驰,下雨,黄豆大的雨点拼命地拍打着车顶,苏盛飞快地关上了车窗,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说,你还想那个人就去找他啊。天天喝酒有屁用啊,怂货。”
女人没有说话,她坐在副驾位上,看沿途闪耀的霓虹灯隔着雨雾晃过视线,隔着车窗世界耀眼而宁静——
仿佛,只是经过了一场别人的梦而已。
16
好像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有雨。
陈若谷在和同事加班开完会后才来得及抬头望一眼天空,临着大海的窗外,子夜的天空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透出一团模糊的光,将整个海面都照成一片极深的蓝色,和天空一样。
“陈总,我下班先走啦。”是最后一个下班的同事路过办公室和他打招呼。
“再见,早点回去休息。”他点了点头。
还不困,令人疑惑的是自从公司启动ipo以后,他又回到了年轻时那种不需要睡眠的状态,浑身都充满了活力。活力是因为有欲望在驱动,而欲望却各有不同。陈若谷对外号称的人生目标是带领一起创业的团队上市,让身边所有人都可以获得财务自由,走向人生巅峰。
这种骗鬼的话,他每天要讲好几遍,很能笼络人心。
但只有陈若谷自己知道,他的人生目标,并非如此。
在被贴上商人,富有,成功人士这一系列标签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往大了说顶天立地,往小了说尊重就是自己的每一个选择,承受选择所带来的每一个结果,无论好坏,而在这个结果里,金钱并非是唯一标准。
例如,因为过度沉迷工作,所以手机通讯录翻几轮都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在深夜陪他对坐痛饮,他只能和一只中华狼蛛去聊天。在某种程度上,是他需要去承受的一个结果。
头顶的水晶灯将办公室敞开的木门照成一条长长的黑影,陈若谷收拾好东西,在门口那条阴影下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依然和过去拨打的几百次一样,提示无法接通。
他又坐回办公桌前,默默打开了电脑开始处理oa。
是的,欲望是生活的原动力,它极像一种顽固的病毒,充斥着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也在每一次温热的呼吸之间滚动。而陈若谷的欲望是关于另一个人的,想见到她,想质问她,或者也想要再次拥抱。他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再得到满足。
他突然想要出门喝一杯。
水琴酒吧和陈若谷的记忆中的模样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变化。
红丝绒沙发,咖啡色的木地板,头顶的橘黄的小射灯光线恰到好处,能照出人的五官,但是看不清脸上皱纹和青春痘,所以每个人都是美图软件里面目模糊的样子。音响里放着节奏欢快的西语音乐,酒吧没什么客人,他安安分分地坐在吧台旁边,要了一杯伏特加。
“老人家,你好久没来啦。”大鼻子记忆力惊人,他站在吧台后用毛巾擦干杯子,对陈若谷说:“怎么,突然对我有了无法抑制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