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等!”她张开双臂挡住于彬,“我妈感冒了,传染!你别进去。”
  “我天天健身,不怕。”于彬拍拍结实的肱二头肌。
  “不行!她已经睡了。”
  “二楼亮着灯呢。”他抬手指了一下。
  “不行!她……”
  韩韫恨自己不是撒谎的料,连恰当的托辞都找不出来。
  当人类束手无措的时候,命运在干啥?
  上半身往后一靠,嗑着瓜子儿看好戏。
  04.怪尴尬的
  于彬接了个电话,立即开车走了。
  韩韫连松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转身冲进玄关,“语智!”
  “嘭”的一声,楼上门开了。韩韫跑上楼梯,鞋底发出“哒哒哒”的欢快响声,非常不应景。
  闵语智走到楼梯口,因为担惊受怕而哆嗦个不停。
  看到女儿,准确来说看到自己身体的瞬间,韩韫停在了楼梯中央。她产生了灵魂出窍的错觉,仿佛进入虚拟的死亡状态,对现世的一切失去控制,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看到,说什么都没人听到。
  这是惩罚吗?
  在念头产生的同时,韩韫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咱是不是遭报应了?”
  她盯着女儿,“你说什么?”
  “我说是不是遭报应了!”闵语智像回到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抖着身体放肆哭喊。
  “不可能!”韩韫连忙否认。
  她扶着扶手上楼,脚步过分稳健,眼神过分认真,像在烧瓶前面等待实验结果。
  韩韫上楼之后,母女二人陷入沉默,她们面对面站着,好像镜里镜外的物与像。
  就是这个距离,韩韫心想,前夫求婚的时候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牵起自己的手,把不足一克拉的钻戒戴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事情过去快二十年了,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她真想把记忆揪出来痛打一顿。
  “还我身体!”闵语智的眼泪大颗掉落,把韩韫拉回现实。她抓住韩韫的肩膀前后摇晃,像要把体内的灵魂抖出来,自己住进去。
  韩韫挡住她的手,“别闹,赶紧想办法。”
  “我还想问你呢!”闵语智的眼泪瞬间止住,“要不是你撕我海报,肯定没这出!”
  “还怪我头上来了?”
  这副理所当然推卸责任的态度倒是跟前夫完全不像,韩韫心想,他只会漠然地抽烟,把一切搞得暧昧不明,然后再默认,离开。
  “要不呢?”闵语智吸吸鼻子说。
  “你怎么不说自己成天考倒数,老天看不下去了呢?”
  “我不管,这事儿你解决!”闵语智抬手抹鼻子,在睡衣上留下一行醒目的鼻涕。
  “不准用我衣服擦鼻涕!脏死了!”
  “我就擦!气死你!”闵语智还在为挨的一巴掌耿耿于怀,那是她第一次挨打。
  韩韫盘算着工作走到卧室门口,“明早晨要是还这样,你得替我去公司。”
  “我不去!”
  她直接忽略了女儿的反抗,“我把注意事项写出来,你带着电脑去念就行。需要讨论的地方我已经跟刘经理谈过了,她这次过来就是要个准话。我一会儿给你何阿姨发个信息,让她早晨来接你。”
  闵语智撇撇嘴,像在急着找什么东西似的四下张望,“我书包呢?”
  “沙发上,自己去拿。”韩韫指指楼下。
  “等等!”闵语智刚迈下一个台阶,像顿悟了似的双眼发亮,“明天开始我不用上学了?!”
  不愧是孩子,快乐的理由真简单。
  韩韫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学校我去,作业你自己写!”
  “嘁!”
  “还有。”
  韩韫的声音低下去,闵语智无法想象这么深沉的声音能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她扭头问:“怎么了?”
  “别提你爸。”
  韩韫曾以为前夫是不可多得的男人。
  大部分男人结婚无非是看中了女人作为“母亲”的价值,可以生孩子、照顾孩子、学历高的还能辅导孩子、洗衣做饭、工作赚钱,好处有增无减,要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能让对方把自己当儿子养,怎么算都是好生意,但闵军泰不是这样的男人。他理智、清醒、尊重韩韫的一切,就连计划回国的时候,他都是温柔劝说她放弃研究生学业,没有指着鼻子强迫她跟自己走。
  想到回国的场景,韩韫感觉被甩了一巴掌,她听到命运的嘲笑:蠢女人,这就是你走错路的下场!
  闵语智当然不知道妈妈思绪乱飞,她从腹腔发出沉闷的“嗯”,径自下楼去了。
  早晨六点,日光透过薄纱洒进卧室,四季节律周而复始,春天真的来了。
  韩韫起床伸了个懒腰,为了给女儿准备会议文稿,她凌晨一点才睡。然而伸出去的两条胳膊还在半空,楼下传来钝响,韩韫转身下楼,只见女儿躺在一楼地板,身子缩成一团来回扭动。
  “怎么了?!”
  闵语智的表情极度痛苦,黑眼圈深得像画上去的,“一个晚上没合眼啊!我招谁惹谁了!”
  创业十年,韩韫天天加班,全年无休,由于过度透支体力,小毛病样样不落。既然闵语智成了身体的现任主人,必然要替韩韫承担痛苦。
  昨天夜里,她脖子疼得受不了,下楼吃止疼药。吃完回卧室躺了俩小时,腰开始难受,她又下楼贴膏药。好巧不巧,地上的感应灯坏了,亮不起来,她没看清路,硬生生撞了桌角上。她打开落地灯贴完膏药,又邪气入体似的浑身发冷。她折腾一顿终于睡着,天亮了,热爱运动的邻居出门晨跑了,铁门关闭的声音把闵语智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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