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韩韫来了个急刹车,“我是来上学的!”
  孟卫涛横在前面,魁梧的身材像座山,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你是学生?”
  韩韫点点头。
  “校服呢?”
  “我新来的,校服没发。”
  孟卫涛的八字眉抖了抖,“学校规定知道吧?”
  “规定?”
  “校门口不能骑车,得下来推着走!”他伸出短粗的手指,对乌央乌央的人群指指点点,“谁跟你似的!”
  韩韫一扭头,果然都推着车子往里进。二十多年没回母校,时代变了,规矩多了,不适应了。
  “大爷,我是新——”
  “你叫我什么?”孟卫涛的脸骤然涨红,就像韩韫在刻意挑衅他。
  “大爷……”
  孟卫涛的鼻翼迅速收缩膨胀,“我才二十八!”
  韩韫的嘴张成o形,“叔叔,我能进门吗?”
  孟卫涛伸出胳膊,手心朝上甩了两下。
  “过路费?”韩韫用的眼神单纯又愚蠢。
  “学生证!”孟卫涛的太阳穴一阵狂跳,两手叉腰,“你故意找茬是吧?”
  “不是不是!”韩韫的手伸进包里一通摸索,没过多久,脸僵了,“我文件忘带了……”
  孟卫涛咂咂舌,“你这人——”
  “我真是学生!”韩韫快急出毛病了,“我转校来的,第一天报道,要不你跟级部主任打个电话,就说我叫闵语智,八班的!”
  “你就是闵语智?”
  一个书生气的男人走到韩韫身后,他穿着藏青色毛衣,黑色西装裤,戴方框眼镜,像从七十年代穿越回来的知识分子。
  韩韫一愣,她觉得男人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孟卫涛的表情缓和下来,“崔老师,这学生骑车被我拦下来了,说是你班上的。”
  “她是我们班的,刚转学过来。”
  “这样啊,”孟卫涛挪开身子,用谨慎的目光打量韩韫,“下次记好了,校门口三百米不许骑车,提前下来推着走。”
  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嬉皮笑脸打闹的学生从后面撞了韩韫一下,赶紧双手合十道歉,快速跑开。青涩的声音,活力的脸,脏脏的帆布鞋,洗衣粉干爽的气味,这是青春,所有中年人求而不得的灵丹妙药。
  当年韩韫上学的时候,校门口还是沙地,风一吹就是沙尘暴现场,现在地上铺着浅色地砖,行道树枝繁叶茂,国旗台下面的广场还开了条人工河,水流汩汩。
  她望着男老师的背影,琢磨在哪儿见过,他像感受到目光一样放慢脚步。
  “忘记自我介绍了,”他摸摸嗓子,“我叫崔悟凡,教历史的,是你的新班主任。”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韩韫皱起眉头,像在打量年代不明的文物。
  “我昨天接到通知,真是吓了一跳,”崔悟凡声音雀跃,就像憋着好消息不能告诉别人,“你妈妈跟我是高中同学,我们上高一的时候也在八班。”
  韩韫的眼睁得显像牛一样大,“崔,悟,凡?”
  “嗯?”
  崔悟凡一脸震惊地盯着她,韩韫头脑发热,她感觉又被人耍了。
  二十八年前,崔悟凡向她递上情书,满满三页纸。出于礼貌,她硬撑着看完,然后就像吃完整个柠檬似的,酸得呲牙咧嘴。
  “不行!”她果断拒绝,坚决表明崔悟凡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那天开始,崔悟凡不会笑了。都说时间治愈一切,韩韫以为他会放弃,不料他是个大情种,高考前夕再次表白,还劝韩韫跟他考同所大学,方便毕业直接结婚。
  为了展示真心,他把孩子名儿都想好了。
  那天,他的左边眼镜片裂了条缝,嘴唇抿得紧紧的站在韩韫面前,就像准备挨训的小孩一样,俩人干瞪眼站了一会儿,他郑重其事地说:“孩子跟你姓,生几个你说了算!”
  韩韫的动作停了,甚至体内的血液循环都停了,崔悟凡这三个字有毒,她已经中毒了。
  崔悟凡把她的震惊理解为对巧合的惊讶,继续若无其事地说:“前面就是车棚,”他指着不远处的棚子,“学生自行车都停在里面。”
  “不客气。”
  “什么?”
  韩韫还没从打击中缓过来,嘴皮子跟脑子分家了,“好,我现在就过去。”
  见新生面色紧张,崔悟凡换上安抚人心的声音,“我听说你之前上的是私立,跟咱公立高中肯定有区别。”
  话真多啊,韩韫祈祷他赶紧走人。
  “你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及时告诉我,随时可以沟通。”
  崔悟凡话音刚落,一个男生闪出来,他又黑又壮,手长脚长,标准的篮球队身材。
  “哎呦,老师好啊!”
  “今天这么早?”
  “得值日!”裴曦林扫了一眼“闵语智”,勾上崔悟凡的肩膀,油腔滑调地问:“她就是转校生?”
  “对。”
  “听说是私立来的,是不是个富二代啊?”
  “打听这些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裴曦林从下到上扫了韩韫一圈,表情难以言喻,让韩韫浑身不自在。
  现在是早读时间,走廊上充斥着乱中有序的朗读。韩韫在崔悟凡身后紧紧跟着,好像随时要对他发动进攻。
  他现在结婚没有啊?孩子多大了?老婆是谁?怎么认识的?韩韫盯着崔悟凡的后背,脑袋瓜子一刻都没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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