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想打回去,无奈身份受限,以女儿的声音跟于彬通话,于情于理于逻辑都不合适。她打开聊天框,输入一行字:
  刚刚在洗漱,要睡了,谢谢你照顾。
  她抬起头平视前方,像在确认什么东西,接着继续低头打字:
  项链断了,修好之后还给你,对不起。
  一条项链而已,于彬想,有什么好道歉的。他不喜欢听到、看到韩韫道歉,之前在万洲顿参加会议也是,明明不是韩韫的错,她非把一本正经地道歉。
  于彬躺在床上,左手举着手机,右胳膊枕在脑袋下面。他总觉得自己跟韩韫之间缺了点什么,就像两百片的拼图数来数去只有一百九十九片,剩下一片哪里去了,他不知道。
  外面的雨密匝匝地拍打玻璃,他翻了个身,视线落在玻璃柜顶端,是水晶雪球。
  二十五年前的冬天,于彬独自离开s市,他过完安检往登机口走,途经一家礼品店。他鬼使神差走进店里,买了这个毫无用处的雪球。研究生毕业后,雪球跟着其他行李一起被寄回国内,接着,再没离开过这间卧室。
  因为语文老师请病假,第三节课换成体育。
  昨夜的雨就下了半个钟头,操场跑道已经干了,陈铸臣临时决定测八百米。
  做完热身运动,陈铸臣吹响哨子,两手背在身后郑重宣布:“今天,咱们的安排是这样。男生,自由活——”
  “动”字没出来,人群中爆发尖叫。
  “安静!男生自由活动,女生测八百米!下节课换过来,女生自由活动,男生体测!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男生在欢呼中四散,女生原地列队等待分组。
  陈铸臣数出四根手指,高高举过头顶,“四人一组,自己分,分完来我这儿登记。”
  崔玉静过来找韩韫,“咱一组吧?”
  “好啊。”
  卢捷紧跟着过来,“你们组满人了?”
  “没满,就我俩。”
  “那我跟你们一起。”
  韩韫环顾四周,“班长呢?”
  “在那做登记呢,”卢捷指指跑道出发点的位置,“只要体测,她肯定是第一组。”
  “这么积极?”
  “为了提前回教室,”卢捷撇撇嘴,“她是我见过最爱学习的人。”
  闵语智正在办公室偷看漫画,何秀雪推门而入。
  “韩总!”
  闵语智随手把漫画塞进衣服下摆,佯装忙碌乱敲键盘,“怎么了?”
  何秀雪递上一张名片,和豪睿天 薛丽璇。
  “这位薛经理在外面等着。”
  “这谁?”
  何秀雪摇摇头,“她说跟您早就认识,想——”
  开门的声音打断对话,薛丽璇戴着墨镜出现,“我没说错吧?马上就见面了。”
  “你——”闵语智的记忆回到牙科诊所。
  薛丽璇大摇大摆进来,摘下墨镜斜睨何秀雪,“麻烦回避一下。”
  见对方一副不好惹的样,何秀雪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我来给你送钱了。”薛丽璇走到桌前,把墨镜插在胸前t恤的领口,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韩韫”。
  “什么意思?”
  薛丽璇突然凑近,毫无征兆的动作把闵语智吓了一跳,“你腮不肿了。”
  是她,不足十公分的位置,素颜的脸,闵语智猛然记起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薛丽璇。
  “你是,爸的朋友?”
  薛丽璇站直身子,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爸?”
  十二年前的元旦,闵军泰跟韩韫母女吃午餐,临走了,薛丽璇开车去接他。闵语智不想爸爸走,就跟在闵军泰屁股后面追出餐厅,恰好看到车旁边的薛丽璇。
  “妈妈,那个漂亮阿姨是谁?”被韩韫抱起来之后,她指着薛丽璇问。
  “是你爸爸的朋友。”
  闵语智捂住嘴,她又说错话了。
  “我可不认识你爸。”薛丽璇随口丢下一句话,转身开始四下打量,就像跟着房产中介看房的买家。
  “办公室这么小?”
  闵语智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人开公司,挺难的吧?”薛丽璇回到桌前,把价值七位数的手提包放在桌面上,像在刻意展示财力,“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一个人带孩子还能把事业搞起来,真是新时代的女性榜样啊。”
  不需要广泛的社会阅历也能听出来她在讽刺。
  “对了,那件事他跟没跟你说过?”
  “哪件事?”闵语智脱口而出,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他爷爷是在他爸六岁的时候死的,他爸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去世的,所以等他的孩子六岁了,他也会——”薛丽璇顿了顿,好像不愿意把“死”这个字跟闵军泰牵扯起来,“离开。”
  韩韫和闵军泰还是同学关系的时候,偶然聊过这个话题,那天的韩韫根本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跟眼前的男同学结婚。
  闵语智的瞳孔像被冻住了,她眼睁睁看着薛丽璇的嘴巴继续蠕动,声音慢慢减弱。
  “好!最后一组!”
  陈铸臣一声令下,韩韫、卢捷、崔玉静三人站到起跑线后方。
  “预备——”
  韩韫弯下腰,等待发令枪的声音。
  “韩韫!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女人的声音从远方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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