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哇哦。”明朗假装震惊，“所以你是因为要当江哥的主治，故意和他搞好关系的咯？”
  陈德鸣差点没被这臭小子的话噎死！但他又不得不心虚地承认，这确实是当年曾经困扰他许久的纠结。
  一般而言，业内禁止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存在除医患关系外的其他联系，一来是为了保护医生的安全——心理医生被患者骚扰的案例实在太多了，二来也是因为bpd患者本来就具有特殊性，心理医生若和患者有太多其他联结，很可能会让病人把自己的心理依赖转移到医生身上，从而加重症状，反倒不利于治疗。
  但江独慎是例外。
  一开始，他的主治也确实不是自己，是他爷爷陈奇，但前期治疗效果很不好，因为江独慎极难与人建立信任，对于不信任的人，江独慎选择封闭一切的沟通渠道，甚至连对方开的药物都不愿意服用，他爷爷花费了非常长的时间才和他建立了信赖关系，直至那时治疗效果才有了好转。
  而当陈德鸣阴差阳错和江独慎成为好友，并尝试参与好友的会诊后，陈奇教授就发现，江独慎对心理治疗的接受程度大大提高了，这也是为什么陈奇后来把江独慎的复诊治疗托付给了自己孙子的缘故。
  他们都意识到，江独慎只有在面对信任的人时才愿意稍微敞开一点心扉，但也仅限于一点，只有这“一点”能够允许他人介入，因而他并不会轻易对任何人产生依赖关系，江独慎病情能够得到接近完美的控制，主要归功于他对自己清醒的认知，以及强大的自我调节力。
  说到底，陈德鸣成为江独慎主治医生这件事，本身自己就特别矛盾纠结，他因为是江独慎的朋友，所以成为对方的主治，又反过来因为是对方的主治，所以需要故意接近江独慎。
  但这些纠结被眼前这小子说出来，怎么就好像成了居心叵测？
  陈德鸣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拎出了蒋逸作为回击：“就算他的心理医生和好朋友要分开两个人担任，那也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大有其他人可以胜任。”
  明朗马上了然地点点头，“啊，就是那位酒吧老板是吧？”他哂笑，然后带点挑衅地挑起眉，反问：“那你们这么齐人，陪在江哥身边这么多年，怎么都没起什么作用啊？”
  ……好一张会找茬的嘴啊！
  陈德鸣简直被气死，他这下完全能体会那晚蒋逸朝他吐槽的心情了！
  “好了，少说两句。”江独慎虽然也搞不懂原本沉重的话题为什么会演变为这两人幼稚的斗嘴，但他明显看出明朗对陈德鸣的态度不友好，于是轻声制止。
  他其实摸不透明朗的想法，刚刚他一直在观察年轻人的神情，但并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畏惧或者嫌恶的表情，这让他原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同时，心底深处不可控制地泛起愉悦和期待。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
  明朗不介意他有病，不介意他不正常？
  江独慎很想求证，但陈德鸣在场又不太好开口，再加上这么折腾一早上下来，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产生了强烈的疲惫感。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正考虑怎么开口让这两人回去。
  明朗立即察觉出男人的疲劳，很有眼色地开口：“江哥，你昨晚没睡好，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我先回去了。”他虽然有意趁热打铁多和江独慎相处，加深了解，但对面这么一大盏“电灯泡”亮在那，影响他发挥，还不如下次单独再约江老板出来聊。
  然而陈德鸣可不知道两人昨晚那些插曲，完全没走的意思，还赞同：“对，老江你去睡吧，我在这看看电视，等你醒了咱们喊上蒋逸一块下馆子。”
  明朗抽了抽嘴角，“呵呵”一笑，一个跨步直接把人拉起，不容对方拒绝地把人往门口推，边推嘴里边关切道：“害，陈哥，你一大早跑一趟也挺累的，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哎，我不累啊……”陈德鸣抗议无效，直接被身高一米九年轻力壮的大高个推出了屋外。
  江独慎知道明朗是看出了他的疲惫，故意把人带走，心里觉得感激，便跟在明朗身后把人送到门边，但站在门边看着正穿鞋子的明朗时，他又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和焦虑。
  明朗系完鞋带站起身，看到的就是江独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他回想起这个人之前说让他有事就先走时强装镇定的表情，这次似乎彻底明白了，在工作上果敢决断，说一不二的江总，其实也会口不对心。
  “下周我们见面好吗？”他突然抛出这一句，江独慎明显一怔，一旁穿皮鞋的陈德鸣也快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明朗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装作委屈地扁扁嘴：“你重新理理我好吗？”
  这招似乎很好使，陈德鸣看到江独慎眼里明显浮起了亮光，整个人仿佛从麻木和死寂中复苏，一直紧抿的苍白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好。”
  和江独慎道别后，明朗和陈德鸣坐电梯下楼，两人间充斥着尴尬的沉默。
  陈德鸣是急匆匆打车来的，并没有开车，于是他只好继续忍受这种沉默和明朗一起走出小区，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正想着朝人道别然后各走各路，却突然被明朗喊住：
  “陈哥，聊一下吗？”
  陈德鸣刚想怼一句“你我有什么可聊的”，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的年轻人神色肃穆，一改刚刚在楼上盛气凌人装模作样的姿态，眼里满是认真和沉稳，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