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别这么喊我。”他下意识地反驳，皱起眉头。
  “那该怎么喊？”江独慎问，沉静地望向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沉，不像生气或者责备，而是一种……明朗许久未见，但似曾相识的疏离感。
  是了，第一次见面时，在那个昏暗的巷口，江独慎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他。
  明朗被这种疏离震得脑子有些空芒，心中一时有些焦躁，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委屈，他不知道自己是明家人这种事为什么能有如此大的影响。
  他突然想起当时在江家宴会厅里霍锐说的话：
  【他不知道你是耀明的人？】
  【你自己不当回事，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当回事，你不怕江总后面怪你隐瞒他？】
  ……一语成谶了。
  可是，为什么？
  他不当回事难道有什么错吗？他并没有撒谎，也从未故意隐瞒，为什么仿佛犯了滔天大错？
  明朗烦躁起来，小时候那种不管如何做都无法撕下身上那些明家标签的不好回忆浮现。
  “你如果觉得喊我小公子比较合适，那就这样吧。”明朗淡淡道。
  闻言，江独慎一怔，脸色更苍白了些，而一旁的明宸挑眉，有些意外地望向自家弟弟，心道这小子还挺有些脾气。
  然而没想到下一句，这人竟撇了撇嘴嘟哝：“我就当做是情趣play了。”
  江独慎噎住，苍白的脸渐渐蔓延起一阵潮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
  明宸在一旁也有点无语，莫名还感觉有点丢脸，这臭小子就是这样，永远让人不知道他下一句会蹦出点啥来，凭一己之力把原本正经的氛围往搞笑的方向带歪。
  不过，在这种时候显然很有效，因为随着明朗这句跳脱的话，凝重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仿佛停滞的空气这才重新流动起来。
  江独慎沉默地纠结了下，感觉自己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放弃这场对话，留下一句“你送你大哥回去，我自己回”，便转身往会所里走，留下明家两兄弟在那相顾无言。
  半晌，明宸哼笑一声，瞥了眼老弟，“有这么巧的吗，你那么费劲错开咱们还是碰上了。”
  “我不应该说十分钟后到，他总是喜欢提前下来等我。”其实早在见到江独慎那刻明朗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明宸拍拍弟弟肩膀，打算回去饭局应酬时，明朗又把他喊住。
  “哥，我不理解，我是明家人这件事这么重要吗？”明朗有些黯然，“我好像让慎哥生气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明宸思索了下，开口：“也可能江独慎并不是因为你是明家人才反应这么大。”
  明朗一点就透，却也不赞同：“是觉得我骗了他？可是，我从来没有故意隐瞒呀。”
  “那你是怎么让江独慎把他的房子租给你呢？”明宸突然问。
  明朗瞪大眼，瞬间语塞，他回想起自己当时在饭桌上是如何装穷苦可怜，企图住到江独慎隔壁。
  “你确实可以说自己没有故意隐瞒，但从他的反应来看，应该对你的家庭情况有过想象和预判，而今天他发现与事实大相庭径。”明宸分析道，“有可能是他自己误会，但你是否曾经有意无意引导他往那方面想，也要纳入考虑。”
  从小到大，明朗似乎都是明家里对自己身上标签和光环最抗拒的那个孩子，他不喜欢别人喊他明少，不喜欢穿名牌，不喜欢提及耀明，小时候同龄人炫耀自己父母多么厉害时，明朗却对自己家世避而不谈。
  明宸不理解，但也由着弟弟来，毕竟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他们只是比多数人幸运罢了。
  但当一个人过于刻意去排斥自己身上的标签时，就会出现一些不自知的掩盖，过度强调且想要让人相信他没有那些标签。
  这种无意识间的引导可能连明朗自己都没察觉。
  明朗陷入沉思，回顾他和江独慎相处至今的点滴，他发现自己确实曾经有几次可以顺着话题坦白出身以及向对方介绍自己家庭情况，但他都没有，反而都是掩盖过去了。
  从最初的视频通话家人入镜，到屡次跟江独慎装可怜甚至说自己买不起车，再到郑拓风那件事他偷偷请明宸帮忙，以及在江家见到霍锐时隐瞒和对方相识，他第一反应似乎永远都是遮掩，美其名曰自己想要准备更充分，借口称不想让江独慎吓到。
  但江独慎真的会吓到吗？瀚江科技的总裁，s市知名青年企业家，比他阅历丰富多了去了。
  ——都是借口罢了。
  明朗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一直以来都只想让人们的视线聚焦到“明朗”这个人身上，不想大家透过他看背后的名利场，而在面对江独慎时，他更希望那个人只看到他，只喜欢他这个人本身，这种渴望放到最大，甚至无意识间改变了自己的行为模式——他虽然不爱提自己出身，但从不故意逃避和隐瞒。
  “哥，我没法送你了。”明朗盯着不远处设计新颖风格独特的会所，目光里透露着明宸从未见过的沉稳和慎重。
  “臭小子，本来就不用你接。”明宸哼了声，再次拍拍弟弟肩膀，转身离开。
  明朗在后面补了一声：“谢了，大哥。”
  明宸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晃了晃示意。
  然而，明朗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明宸却同样沉下双眼，似乎陷入某种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