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仇彦道:“方才我似乎见到二哥从书房离开,莫非也是……”
仇惠君道:“不,他是来求我帮忙的。”
仇彦疑惑道:“朝堂之上一向趋炎附势,当年我一走,皇位将来毫无疑问会落在二哥身上,朝中官员怕大都会依附于尤国师以提前向他示好,以他如今的地位说要什么有什么也不为过,何事还需要深夜拜访求见老师?”
仇惠君道:“问题就出在朝中大臣过于依附于尤相上。从前文武百官与皇氏宗亲一直相互制约,哪怕有人因利而聚,各方势力也算是平衡。但两年前科举时出了一桩内定名额将实际中榜考生逼得自裁的丑事,这事闹到御前引得陛下龙颜大怒下令彻查,结果牵连出背后另一起特大的贪污腐败案,涉事的一干重臣亲贵全部落马,不少前朝贵族都跟着受了影响,这平衡可就乱了。”
仇彦道:“老师的意思是,现在尤国师一家独大。”
仇惠君道:“不错,如今启用的新人虽然家底干净,但也懂得顺势而为,朝中新贵可以说大部分都在尤相手下,甚至有人私下里直接称他为‘国丈大人’。二殿下虽不及你,但也不是愚笨之人,他不想以后做个傀儡皇帝,便来求助于我,希望我能从中制衡一番。”
仇彦道:“老师一向不爱攘权夺利,二哥怕不是第一次来了。”
仇惠君道:“只要大燕平和安定,实际权利在谁人的手上于我而言都无分别。况且因着四年前的事,我对他总还是心存芥蒂,不愿出手帮他,他便是日日来也无用。”
仇彦道:“其实当年的事,二哥未必参与其中。”
仇惠君道:“不管是否参与其中,最大的受益人都是他。既然想成为一国之主,就要接受作为一国之主的压力,学会处理权利平衡。”
仇彦虽对当年之事不再介怀,但也无意为他开脱,便收了话头低眸思索道:“不过……关于此事,学生有一事不解。科举内定之事年年都有,几乎已经被默许存在,原也不算什么大事。虽说这回闹出了人命,但通过科举进仕的大都是寒门子弟,该考生既为落榜自裁,想来家境贫寒。且不说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是被内定名额挤出去的,这群久居官场的老狐狸要掩盖一两个平民百姓的死也再容易不过,按理说不会这么轻易闹到天子面前,除非是有人有心安排。”
仇彦说着顿了一顿。
从前在西京暗中调查当地的邪修时,他曾怀疑过也许会有邪修进入朝堂之上影响国家格局,企图重演当年之事。
当时祝灵囿提出了复国的可能性,考虑到如今朝中掌事的南越人里老师没有那个想法,尤欢没有那个必要,所以这个想法当时就被仇彦否掉了。但如今听闻他这离开的几年里朝中发生的事,又不得不让他重新提起这种可能性。
想罢抬眸看向仇惠君试探道:“尤国师与老师同为旧时南越人,我虽对他不甚了解,也知他一向为官勤谨,任职多年来从未出过结党营私弄权之事,所以才会深得父皇与皇祖父的信任。但此事牵连甚广风险巨大,背后之人必然是为利才会冒险为之,从最终的既得利益者来看,很难不将背后推手认定为尤国师。如今二哥的储君之位已经十拿九稳,他却还要大作手段谋求势力,该不会是依然余恨未了,动了复国的心思?”
仇惠君听闻沉默了片刻,逃避似的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慢吞吞地酌饮几口,又觉得口中无味难以下咽,最后幽幽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沉声道:“还是瞒不过你。他一直都有这个心思,我是知道的。”
仇彦起身重新替仇惠君斟了一杯热茶,道:“我知道以我如今的身份立场不该说这些话,但还是想问一句,老师也希望旧国能复辟吗?”
仇惠君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水,微微蹙眉道:“不管这天下是谁当家做主,改朝换代受苦受难的总还是百姓,我希望眼前的和平能一直延续下去。可当年那场屠杀实在太过惨烈,偌大的一座城,数万百姓无一活口,炼狱般的场景直至今天我依然记得,即便得先帝抚恤多年,我的心里也始终有恨,私心里希望施暴者能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我虽然不会支持他,但也没法去阻止他。”
仇彦知道此事一定在仇惠君心里折磨他很久了,默默地在一旁聆听,等着仇惠君的自白。
仇惠君沉默了许久才状若痛苦地接着道:“彦儿会不会觉得我这个老师平日里满口天下百姓仁义道德,实则道貌岸然自私虚伪,一心只顾着自己的恩怨?”
仇彦悠悠道:“我未曾经历过国破家亡,无法与老师感同身受,所以不敢妄加评论,但老师为国为民的心学生都看在眼里。老师虽然嘴上说不愿意帮助二哥,但二哥若真的无法从老师这得到助益,也不会这么坚持时常到访。其实老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过不了自己内心的这一关。若有朝一日尤国师真的威胁到了天下的安稳,我知道老师不会不管。”
仇惠君道:“也许我只是感念着先帝的恩情,不想有愧于先帝,没有你想的那么深明大义。”
仇彦道:“我知道,正是因为老师是普通人,所以身为旧国遗民才会希望国家复辟能为国尽忠,但老师身为当朝官员也做到了尽职尽责一心为民。不管是何种身份,老师都做到了该做的一切,谁也没有资格来指责您,您也不必太磋磨自己。”
仇惠君道:“彦儿,此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你如今这般劝我,就不怕有朝一日你的祖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当真易主改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