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顾伯驹,照常上朝、练兵,从未问过我……
  我想过他会不在乎我,但亲耳听到这些话,还是心口一阵绞痛。
  皇兄察觉我脸色难看,语气和缓了些,道:“卿云,过去朕一直纵容你,你要与顾伯驹成亲,朕允了,你不想再当世子,朕也允了。最后呢,你把自己作贱成了什么样子?这一次朕不会再由着你胡闹,要么听话治病,要么待你身死,朕让顾伯驹和将军府上下全都为你陪葬,你自己选。”
  第11章
  我一夜未眠,给顾伯驹写了很长的信。
  说是信,不如说是我的自言自语。因为这封信永远不会到顾伯驹手上。
  记忆里过去的一切都是明亮的。
  顾伯驹还没有变成如今面目可憎的样子,会爽朗地对我笑、会把我举起来转圈,会用力亲吻我的脸颊,说喜欢我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相信那时他的真心,只是不曾想过真心转瞬即逝。
  天快亮时我写下最后一句话,纸上很多字句已经被泪水晕染得看不清。太医叮嘱过我不可再损耗心神,眼下也顾不上了。
  我收起纸笔,起身走到窗前。
  想起皇兄昨日离开前对我说,“你父王和母妃在等你回家。”
  又想起张玠说,“不是谁都有机会脱胎换骨、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和顾伯驹在一起么?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重重宫墙外鸟雀惊飞,此起彼伏,嘶哑低鸣。
  我低头笑笑。
  不了吧。
  重来一次,远远看着顾伯驹就好,不要再和他在一起了。
  再也不要顾伯驹了。
  可是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心口还是很痛,痛到我几乎无法站立,要弯下腰来抓住旁边的案几,才勉强站得住。
  阿云,我问自己,你不想忘记顾伯驹吗?
  他那么坏。忘了他吧。
  忘了他吧,阿云。
  忘了他。
  我跌倒在晨光熹微中,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日拂晓雀鸟惊飞,是顾伯驹趁夜整军,赶在天亮前动身前往关外。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问过我的下落,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座冰冷萧索的皇城。
  好鱼。盐在,我终于不会再恨他了。
  后来的事都是很久以后张玠讲给我的,我五脏皆损,烧得神志不清,险些救不回来。皇兄命张玠按他的法子治,不用管我情愿与否,于是整个秋天,我都在皇宫度过。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关外传来捷报,顾伯驹却没有回来。
  彼时我已回到宁王府,久病初愈,大部分时候都在床上昏睡。
  父王母妃、还有一个叫阿玥的小侍女一直陪着我,我不知道他们为何总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仿佛我命不久矣。
  大夫明明说,我已经好了。
  只是我总是反反复复做一个模糊的梦,梦里有人唤我阿云,站在很远的地方笑着冲我招手,我跑过去,那人却不见了。
  我把梦讲给阿玥,问她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人,阿玥笑着说,怎么会呢。
  她以为我看不到她眼角的泪光。
  我隐约觉得阿玥有话瞒着我,但我没有追问。
  病愈后我的。岩记性变得很差,时常忘记一些人和一些事。
  皇兄说,那些都不重要。
  罢了。
  第12章
  冬去春来,二月初我过了二十八岁生辰。
  一转眼我竟二十八岁了,行冠礼恍如隔日,过去这几年,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开玩笑问父母,为何我二十八岁都还没有娶妻成家,母亲笑笑说因为我体弱多病,曾有一位云游的高人指点,三十岁前不可近女色。
  我不记得有这样一位高人,不过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我对娶妻之事也不甚热衷。
  就这样一个人也很好。
  病愈后我多了很多空闲时间,奇怪是我似乎没什么朋友,养病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探望。我明明记得自己年少时候呼朋引伴、有许多朋友的。
  一日我在府里实在闲不住,便带着小厮上街去吃茶听曲。路过一间酒楼,头顶乐声隐隐,如碎玉叮当,我抬起头,刚好栏杆后一人抱琴垂眸,看他怀里的琵琶,想必刚才听见的乐音便是来自于此。
  四目相对,他愣了愣神,随即眼里化开一抹淡淡的笑意,冲我轻轻点一点头。
  我不记得他是谁,但那双眉眼莫名的熟悉。鬼使神差的,我踏进酒楼,随手拦住一个小二,让他带我去找楼上那位弹琵琶的公子。
  片刻后,我与那人相对而坐,在二楼临街的一间雅座。
  “好久不见,宋,不,世子。”那人为我沏茶,微笑道。
  我问:“我们以前认识么?”
  他神情微微一怔,我解释说:“我生了一场病,忘记了许多事,抱歉。”
  “这样啊……无妨。在下姓云名岚,与世子有过几面之缘。世子不记得也没关系。”
  云岚……
  确实不记得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岚的眼神似有怅然,看着我,叹息一般道:“第一次与世子见面,便是在这里,短短数月,恍如隔世。”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问:“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他笑笑:“故人不复,多说无益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