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终于有一天他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收获了许多人的爱,他以为这样就能随心所欲,结果当了明星才发现上面还有经纪人、公司、资方无数大山压着,他还是得看人眼色。
  其实艺人也有随心所欲的,把万事交给经纪人处理就行了。
  萧绥真正觉得可怕的,是察言观色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不论身处何地,也不论自己是否有求于对方,观察像是刻进了他的骨血里,卑躬屈膝的习惯时刻警醒他出身何地,下意识的虚与委蛇后心底总是浮现填不满的虚无和恐惧。
  他憎恶这种习惯,有时却也因这种习惯受益。
  比如最近,他发现越衡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萧绥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和越衡的相似,他们的身世、经历和性格都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面对越衡仿佛是在照镜子,亲眼看到自己十八岁在第一个剧组里如履薄冰的模样。
  和她的对手戏不顺利大抵也是因此,深知自己在美丽皮囊下的真实本性是何模样,他怎么能和水中丑陋的倒影亲昵相爱。
  不是越衡的错,也不是导演的错,只有他犯错了。
  需要努力调整的也只有萧绥而已。
  越衡却拿出了过分的热情对待他,希望帮助他尽快入戏。
  高频率的对台词给了他们大量独处空间,休息时面对面坐在装饰得浓墨重彩的客厅里,身上穿着戏服,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葛薇龙和乔琪的话,手上做着葛薇龙和乔琪要做的动作。
  这里还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乔琪为了惹姑妈的注意才来接触葛薇龙,他们在路上单独相处。乔琪的话真真假假分辨不明,葛薇龙心如明镜却忍不住深陷其中。
  越衡的手不细腻,兼职时常年劳作,手指上总有一两道小伤痕,纪行一直为她的保养烦恼。
  手指搭在他的手肘上,指侧的薄茧摩挲着他的手臂,指甲从手肘一路滑到掌根,指尖在手心上点点,越衡念台词:我不能够,你知道我不能够!
  话是葛薇龙说的,动作却不是葛薇龙会做的。
  萧绥前后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无奈笑笑,随即反手握住越衡的手,把她吓得一激灵。
  他和颜悦色地说起闲话:你知道葛薇龙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越衡一愣,实在地摇头,不知道。
  是violet的音译,也是紫罗兰,寓意永恒的幸福和爱。萧绥笑容里带上嘲讽的意味,可笑的是爱葛薇龙的只有乔琪,只有乔琪给她微末的爱意。
  演员和角色在某一时期是共通的,越衡也是第一回把自己的全身心献给角色,出众的天赋让她深刻融入了角色,葛薇龙慢慢成了她的一部分,角色的悲伤也成了她的悲伤。
  忘了手腕还被萧绥抓着,越衡难过地低头敛眉,乔琪的爱连真假都不能分辨,怎么能叫爱呢。
  乔琪是个极坏的人,却愿意分出一点真心给葛薇龙。我作为演员在戏中也会尽力去爱你,萧绥拉着越衡的手腕向他这边一扯,越衡向前倒去,被萧绥扶住肩膀,他在耳边轻语:但在戏外,我们是同事。这种事是谁教你的?
  罪魁祸首在处理自己手上的麻烦。
  谢姝是很少亲身到片场的,她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忙碌,即便来探班也是私下和主创们交流,大部分片场的事她都交给秦琛明处理。
  不知道是秦琛明看她来了,觉得职权自己不能越俎代庖,要把权柄交到她手里,还是自认这件事棘手他处理不了,竟然打电话把谢姝叫来片场处理事情。
  事情其实很简单,这个季节厦门的天气还很炎热,女工作人员工作中出现呼吸不顺的情况,就近在器材箱上坐了一会休息。另外一个男工作人员看到了就指责她不该坐在那里,他们就起了摩擦当场吵了起来,一吵吵不过,男人就动手打了女人一下。
  他们说话的地方是暂时闲置的房间,也装饰得金碧辉煌,房间角落摆了一只昂首挺胸的金孔雀。谢姝摸摸孔雀的脑袋,听到秦琛明的话音停了,背对着三人问:说完了?
  秦琛明在后面唯唯诺诺:嗯就这样了。
  我不明白有什么难处理的,谢姝转过身,寻衅滋事的人开除,安抚受害者,全天下的矛盾都是这个处理方式。
  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懵了,秦琛明还在挣扎:姐,主要是我们这里是剧组,规矩里女人不能坐器材箱,会让电影上映后票房不好,不能照您那样处理吧。
  一直沉默立在一边的男人嗤笑一声,小声附和:本来的事。
  谢姝斜了秦琛明一眼。她的执行制片是公司的老人了,年龄也比初出茅庐的谢姝长上许多,一直喊她姐是老油条在职场的习惯前辈、上司和老板通通尊称哥或姐。
  老油条不光在称呼上滑不溜手,在处理事情上也足够圆滑,这种尴尬得罪人的事情一律传达给上司,有问题找老板总不会是犯错。
  略过犯事的两人,谢姝看着秦琛明,一字一句质问他:是那条法律规定女人坐器材箱的剧组就不许有高票房?宪法还是那条法律?目光转向男人,如果被你打的人今天报警,跟在旁边的记者会写出什么样的报道,我们剧组会遭遇什么样的指控,你都没想过吧。还是你觉得你是男人,就可以像个神经病在公众场合情绪不稳定,在剧组里就应该所有人百依百顺,打了人剧组也会留下你给你处理这些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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