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从这个角度来说周予淮已经赢了。
  司然在新郡机场和陶教授一起上了去康州的车,往西两个半小时来到周予淮家。保安替他们拉开铸铁大门,阿夏说这里的喷泉奢华得让她想躺进去,司然脑子里冒出来生蚝躺在盘子里被柠檬腌渍后垂死的景象。
  那是下午三点多,周予淮还没有到家。保姆去安顿他们的行李。门开了一扇,乔卿站在门口,微笑着想给司然一个拥抱。她不再是婚礼上被白头纱和欢颜簇拥的模样,松松扎着发髻,卧蚕下有青黑的眼圈。
  司然靠着练拳击的灵敏晃开了她,从她身侧粗鲁地挤进门去。乔卿左手手腕绑着护具,没能扶住门框,被他带得往后退了两步勉强站稳,司然本能想去扶她,但及时克制住了。他边往餐室走边轻骂这里暖气都不开。保姆去开空调,乔卿客客气气地把另两个客人迎进来。
  第18章
  乔卿领着陶教授和阿夏去看了客卧,再请他们去花园房喝茶。
  司然去二楼冲了凉,换上浴袍,在水池前刮胡子时听见短促的敲门声。他放下剃须刀,走去拉开门,下一刻披头散发的阿夏扑到他身上,迎面冲鼻的是一股甜腻的爽身粉味。
  卧室门口,一个浴袍敞着胸腹,一个丝裙刚遮臀线。阿夏手掌推他胸口,眼神示意他后退进到房间里。司然一动没动。她误以为暗示得不够明显,右手食指在他下颚撩一撇,望着他的眼睛把沾着乳白剃须膏的手指含进嘴里,再戳上司然的胸口,仿佛浸过人类唾液的手指该是能四两拨千斤。但司然仍是没动。
  阿夏脸上升起宴会中盛装出席却无人敷衍的女宾不可置信的神情,但几步开外一声怒喊打断了阿夏的表演。
  楼梯口陶教授喉咙里的抗议刚开始高亢而有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逐渐失去初上场时的强硬。像是所有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陶教授不得不休息片刻,两颊像是跳出水缸的金鱼般通红发颤。挣扎着吸取足够氧气后,陶教授终于再一次和阿夏争吵起来。
  在你来我往的谩骂里,司然转身关上门,回到浴室继续剃胡子。他听到楼下有卡车开过,透过玻璃窗看见车停在后院铁门外,卸下一筐筐苹果。司然想起那农场该是这礼拜交割给买家,但不晓得周予淮为什么要搞这么多苹果回来。
  他琢磨一会儿,套上针织毛衣和长裤,打算去问问乔卿她的手腕怎么伤的。卧室门外,梨花与海棠坚持着有气无力的尖酸刻薄。司然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绕过,陶教授果真是人们口中的高情商,在这个档口还在老脸上给司然挤出一抹谄媚的微笑。
  三层楼走了遍,司然没有找到乔卿,于是去问保姆丽莎。丽莎领他穿过花园和凉棚,走近后院单独一间的袖珍木屋。屋外堆着些建材,里边光线很暗,飘着股桃心木的味道。乔卿脚边亮着盏橙黄的小灯,正坐在角落的梯架上翻一本画册。她缩成一团。余光乍一眼瞥到她,司然还以为是只白猫。
  丽莎同乔卿打了句招呼就走了。乔卿瞧见司然,合上书,右手撑着梯子站起来,往前走两步,轻声问是不是房间里缺了什么物事。她说周予淮交代过弟弟的房间不要动,所以她只请人简单打扫,换些被单毛巾。
  “怎么不开灯?”司然从外边进来,眼睛还没适应昏暗的光线,手在门框边缘摸索到开关往上掰,头顶还是一片漆黑。
  乔卿抱歉地说先前想把这小屋子改成书房,画册都搬进来了,结果发现屋顶漏水,又装修过。“重新走的线,还没通电呢。”她解释,弯腰伸手拨了下。她脚边梯子上的昏黄“咔哒”嘬了口鸡血,但要死不活的依然照不清她的脸。
  司然自始至终盯着她看,幽暗模糊里只有她的眼睛掠过些微光亮。直到瞳孔渐渐扩大,能描清她的五官,司然喉结滚了滚,把视线挪开,发现这地方的确重新装过。
  大床、沙发和厨房岛台被移走了。眼下屋子三边是占据整面墙的书柜。还有一侧是两扇并排的窗户,被木质百叶窗和遮阳帘两层盖得严实。司然想去拉窗帘,但上边落满木屑灰尘。他记得乔卿过敏——尘螨、李子——她和婚礼策划师说过,他在旁边听到的。
  他很久没有说话,乔卿也没催促。两人面对面站着,他费劲从胶着的思绪中打捞来找她的原因,但他的大脑也在重新走线,过了会儿才通上电。
  “手怎么回事?”司然问。
  “手怎么回事……”乔卿仔细复述,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低下头瞧见自己手上的护具才反应过来,回答前些天她去邻居那片五英亩的空地看看。雨下得大,淌出条水渠来,她滑了一跤。她说那块虽然不是flood zone,但积水会泥泞不好走,要是搬过去,背后小溪的排水改建可得花些心力。
  还是查特菲尔德公园边上那家更好,土地小一些但是利用率高。南面的小池塘很漂亮,如果以后有小朋友或者宠物的话,也可以请人填掉。她说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向日葵挨着谷仓的墙,高得能遮住窗户,应该是养得特别好的缘故吧……”讲到这里乔卿去兜里掏手机,说她拍了些照片给他看,但被司然冷哼一声打断了。
  “这与我无关。”司然突兀地向她强调。他拒绝被周予淮夫妇看似无害的亲近绑架。他从没想搬到这块来,也没让她帮忙看房。如果看顾不过来的话,周予淮就不该让他这无能的花瓶离开卧室和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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