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们在山腰的石凳上默不作声地坐了会儿,乔卿偶尔吸下鼻子。
  “你冷吗?”司然问她。
  “噢,倒是不冷。”乔卿回答,随后侧过脸看他,“你冷吧?你只穿个卫衣。”
  “我不冷。”司然说。
  “哦。”她点了点头。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司然懊恼自己怎么不能同她好好说话,他有些事想问她。但乔卿已经站起身,问他也把车停在山脚了吗。
  “我坐的地铁。”司然回答。他不知道会在这里等多久,没让阿岩送。
  “地铁站在两三英里外。”乔卿诧异。
  “我跑上来的。”
  “怪不得你不冷。”乔卿感叹道。
  他想说其实跑完好一阵子了,手指都冻僵了,但是为了显得自己比较厉害就没有讲。
  他们一道儿往山下的停车场走。司然落在后边半步。虽然他装成大方冷漠的样子,但是她的不辞而别仍是伤害了他。他在等乔卿主动示个好。
  到了露天停车场,乔卿领着他走向一辆湖蓝色的斯巴鲁,她说这是她两周前在车行花一整天挑的,只有两万英里的里程,但是很便宜,因为转过两手了。预料到他接下来会问什么,乔卿讲她已经一个月没喝酒了。
  “这样很好。”司然说。
  乔卿请他上车,“我送你去地铁站。”
  车里比山顶还冷。副驾门把手上有些不知道前车主还是前前车主留下的草莓口香糖的黏渍。她边脱棉手套边启动车子、转开空调。音响随即迸发震耳欲聋的light of the seven。“对不起。”乔卿赶紧摁掉音响,再关掉雨刷,他们又落进沉寂里,缓缓驶出陵园,只有转向灯规律“哒哒”的提示音。
  乔卿问他坐几号线,回公司吗。司然说不去公司,以赛亚病情加重,他去三号线的口子和莫尼汇合,去医院探病。乔卿张开嘴要问句话,被她咽回去了,在座位里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还有阵子可以活。”司然告诉她。
  “啊。”乔卿逃过一劫似地,舒出一口气,“那就好。那我下次再去。”
  “你不用去。”
  “这样不好吧……”乔卿犹豫,转头打量他一眼,“挺熟的。以前周末还一起吃饭呢……”
  “药物反应大,认不清人了。”司然简短地说。
  “啊呀。好可惜。”乔卿装模作样地倒吸一口气,微微摇头,眉眼弯弯的,“那我不去打扰他休息了。”
  司然眼里有一晃而过的笑意,但他自己没注意到。她问司然为什么要去。司然答莫尼要和以赛亚的律师谈股权的事。
  快到地铁口乔卿错过一个左转,随后又开错一个路口,就着几条单行道转了十分钟干脆把车停在晨边公园,让司然自己走过去。
  “还有四个街区。”司然指出。
  “呃……”乔卿把车挂到p档,熄火,冲他笑了笑,“就当跑步吧,锻炼身体。”
  司然低头松开安全带,开了下门把手,但副驾的门锁住了。“不好意思。”乔卿赶紧摁了驾驶座车门上的开锁键。
  他又试了回,还是锁着的。
  “这个门锁不大靠谱。”她拔开自己的安全带,越过他,伸手使劲按了几下副驾车门的开锁按钮,然后“砰”一声把副驾车门推开。头发扫过他胸前,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呼。”她鼻子有些堵,爬回座位上喘了几口,再从车子杯架里掏出张纸巾擤鼻涕。
  “你感冒了吗?”司然问她。
  “过敏。过敏不传染。”
  “看医生了吗?”
  “过敏用不着看医生吧。”乔卿笑他。
  “吃药吗?”
  “吃。”她从羽绒衣口袋里掏出瓶那种超市买的benadryl。
  “什么过敏?”司然问。她以前说过,尘螨、李子。
  乔卿说大概秋天路上灰尘比较大。
  有人叩了叩副驾车窗,乔卿重新启动车子,把窗放下来,朝莫尼问好。
  “嚯。这什么?”莫尼往后站一步,从前往后打量一圈这辆湖蓝色的车,笑嘻嘻地问:“哪一年的vintage?”莫尼说自己上午在巴纳德讲课,正打算去地铁站。
  司然没接茬。
  莫尼敛容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站口等你。”
  莫尼走后,司然仍是坐定在车里。乔卿时不时吸一下鼻子。过了会儿,他忽然道:“为什么?”
  乔卿听到他的话,低下头一声不响。偶尔有车从边上放缓速度经过,她就紧张地抬头看一眼。路边不能泊车,她显然有些急,但也犟着不开口。二人都默然看着车前窗外。这安静逐渐变成无声的对峙。
  几分钟过去,乔卿扎挣着张开嘴,又闭上,几次之后,她说:“我不想谈。”
  风卷着落叶扫过前窗玻璃,司然开门下车。
  第28章
  二十区警署的吉吉又上门来。他没有穿警服,喇叭裤和流苏牛仔衣壮烈得像是要来一场狂野西部主题的对决。
  吉吉说今日是他的个人休假,他不来办案,来交个朋友,“再怎么说,我的养老金还在你手里呢,哈哈哈。”
  “养老保险不在我们这里。”司然平淡道。
  “不都是布扎吗?”
  “业务拆出去了。”
  “吁!”吉吉把过滤烟嘴掐掉,捏着香烟倒过来吸。没有烟灰缸,吉吉把烟头扎进厨房水槽里,不多久吐出四五个烟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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