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能是因为今天晒了很多太阳,我回去没多久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也很清爽,一路去上班的时候我看见草坪里长出来的花啊草啊都很高兴。我就着之前的工作进度修改着ppt,课余时间也都在看一些名师的公开课课件,这么一日日过着,到了公开课的日子。
我本来是不想选15班来上公开课的,但是15班不用找其他老师调课,上语文课的时候直接带着去上就是了。公开课全部都在录播教室里上,那是把一个房间用透明玻璃拆成的两个房间。前面是教室,后面是评课室。我和学生都成了玻璃房里的动物,任由后面的人观赏评判。这种明显与平日课不同的作秀让我感觉不太好,尽管无论在大学还是单位,那些权威人士都已经反复在告诉着我,公开课讲课评课是老师必须的成长路径。
我学着那个视频里的样子,发了预习单,在黑板上设计繁复的板书,找一条线索把整堂课都穿起来。我已经与原来的文本脱离太远了。选择什么职业,就是把自己活生生挤进这个职业规定的模具里,早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形状,变成了这个套子里苟活的、做给他人看的、为了让别人满意的工作。也许让大学、甚至高中时的我来讲这个文章,我都能讲得更设身处地,因为我是用着我被这个文本打动的感情来解释它的。
可是为什么我要反抗这套模具。我对文学没有恨意,最多只是悲哀,我对教语文也没有恨意,最多只是失去了信心。我竟是这样迟钝地、在公开课讲台上才发现我固执反对一切将要改变我的东西。但是我已经被改变了啊,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爱情,我付出了代价,我希望我能重新回到一个正常的生活秩序里去,难道我寄希望于这些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还是说,如果没有公开课来提醒我,告诉我到底是在做什么,我就可以日日厮混下去。
“那么现在我们来总结,文章三、四段回忆了夫妻哪几件事?这样写又有什么作用呢?小组讨论2分钟,我请同学起来发言。”
我看见张嘉楠好像快睡着了。她眼睛已经闭上了,但是又不能像平时的课那样直接趴在桌子上睡,只能一下又一下地点着脑袋。我走到他们小组的旁边,手直接搭上张嘉楠的肩膀,想把她叫清醒:“你们小组讨论得怎么样啦?”
我能明显感觉到张嘉楠抖了一下。这一组的组员开始告诉我他们的想法。这一点点的小插曲不会影响整节课的进度。
总之公开课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完了。后面的评课我也只是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他们在讨论评价的东西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断点头,重复道歉,反反复复说着我会下去继续学习。上次骂我那个组长也在,她是最后一个发言的,第一句话就把我整节课的思路给否了,第二句话又说我和学生没有互动、没有给学生学习的自主性。
就这样吧。我终于把这学期的第一节公开课熬完了,但这又仅仅只是个开始。这只是份工作,占据了我每天大部分时间的工作。
我在办公室昏昏沉沉睡了一个中午,数着下午只有一节课,熬完这节课我就要回去一睡不醒。
我是被一声毫不客气地开门声吵醒的。
“那你也不能影响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吧。你在门口和班级门口又喊又闹,学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了。”陈组长的声音也没收敛,一副要人干起来的架势,“今天中午语文组没人,我们就在这里聊。”
一个头发已经掉光的、近60岁的男人坐在办公室谈话惯用的沙发上。他的衣服很旧了,但是又是正式的灰色工装,胸口那里还有字,好像是某某公司。他的脸色很不好,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眼睛也血红血红的。
那男人说话了:“你是领导,你自己说这个事情对不对。”
陈组长叹了口气,声音收了一些:“无论怎么样也不能扰乱教学秩序啊。”
我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还以为是又有家长过来找麻烦。直到我听见了下一句。
“我觉得不结婚不生子就不配做人民教师!这个规定应该写进你们教师的法律!老师都不做带头作用,这个国家以后还怎么办。”
我反应了一会才理解我听到了什么。
我的喉咙里好像卡了东西,无论我怎么试图忽视它,但是它就是不舒服。我感觉我的身体是空的,心脏很不舒服,它每跳一下就要花费我好大的力气。我想吐,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我想起好久以前,我也是因为不舒服没有去课间操,结果碰上了班主任来班上检查。我只能躲在最后一排的桌椅底下,祈祷着她不会仔细过来查看这里有没有漏网之鱼。
我轻轻推开椅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缓慢地找着可以让我钻到桌子下面去的空隙。我缩在下面,背靠着桌子的下部分,并不知道可以看哪里。我感觉冷,起鸡皮疙瘩都感觉从小腿一直蔓延到大腿根。我想打开手机去看时间,按了好几下按键都按不开,手一直抖。
第十九章 恶心
“快三十岁了,还不结婚。我给她介绍,她也是敷衍了事。个人家庭问题不解决好,怎么能安心工作?”男人说话气粗,每个字都像是钢钉那样落在地上。
“现在年轻人的观念和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而且学校也在和一些市里面的单位提供平台给年轻人交流交往。但是无论怎么着急,也不能直接去她任教的班里面大喊大闹啊。我们学校每个人没有成家的年轻人父母都来这样闹的话,那课都不用上了。”陈组长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