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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春浮搬了一张摇椅到木兰花树下,巨大的枝干撑起一片阴影,斑驳阳光透过阴影,微风中摇晃不定,空气寒冷。她窝在摇椅上看书,身上盖一块亚麻色厚重暖和的毛毯,摇椅轻轻摇晃,她把书摊在腿上,眯起眼睛享受阳光与花朵。
  她打开手机查看邮件。显示陌生人的新邮件。她点开邮件。
  我接着上一封信件继续写我的故事。
  母亲在第二年的春天生下了我,那年母亲二十六岁,还非常年轻,整个人朝气蓬勃。每天天不亮起来做一家人的早饭,做好早饭后开始准备猪食。灶炉上放置一口巨大的生锈的铁锅,把红薯洗干净剁成小块,再剁一背篓的红薯叶,全部倒进铁锅里,加上清水盖上木盖开始煮。煮熟后红薯与红薯叶能够闻到一股香味,这是小时候很熟悉的味道。母亲提来铁桶,用铁瓢将新鲜的红薯舀进桶里拌上猪饲料。家里的五头肥猪发出愉悦的声音,我总是在母亲喂猪时趴在猪圈石头栅栏上看它们进食。母亲担心我掉进去,总是温柔阻止我这样做。
  每当母亲这样说我,我总是很高兴,母亲的声音对于孩子来说,总是美妙之极的圣乐。在此后的漫长孤寂生命里,我总是想念母亲的声音。但我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家。
  在最初的那几年里,父亲与母亲很恩爱。母亲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年幼的孩子,种地、养鸡。父亲因为不愿意离开母亲太远,则去了县城工作赚钱。,每月定时回来一趟,住上几天后又离开。
  随着父亲用存款在城里做些小生意,一家人的生活逐渐富裕起来。生意越来越好,家里建了三层的楼房,母亲也不用干繁重的农活,平日里种点蔬菜,养养花草,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母亲养了只狸花猫与三花猫混种猫咪,我们在山林里找蘑菇时发现了它。这只小猫毛发杂乱,背脊与头部有狸花猫的花纹,眼睛被分泌物糊住,瘦小得没有只有巴掌大的身体蜷缩在草丛里,喵喵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扒开草丛,靠近它,一双可怜无助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我,我转身大声喊着母亲。母亲用干草包住小猫放进竹篮里。我问母亲,为什么小猫这么轻。母亲说我小时候也和小猫一样又小又轻。蒙蒙细雨中我拽着母亲的碎花衣衫一角,寒凉雨丝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忍不住战栗。那年我五岁。
  小野猫长得很快,吃得也多,我喜欢和它玩耍,每天晚上睡觉时都要把它抱进被子里。对着它说话。它的眼睛是深深的碧绿色,像极了山谷里那些分散的湖泊。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满。
  小满性格复杂,与其它猫似乎总是格格不入,开心时恨不得跳上房顶,忧郁的时候趴在树干上,若有所思的盯着远处。有时它也喜欢跟我一起爬树,一起在山间溪边捕捉鱼虾,趴在我肩膀上看奇幻瑰丽的晚霞壮阔的山景。我想,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也许因为混种的原因导致它性格古怪,没有其它小猫喜欢跟它玩。
  母亲也喜欢小满,只要一叫它的名字,它总能迅速出现,用暖热的身体蹭着母亲的裙子。
  六岁时的夏天,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父亲大操大办老人的葬礼。我穿着白麻衣,跟着父亲跪在灵堂前。巨大的黑色棺椁黑沉沉地摆放在大厅里。院子外鞭炮一条接着一条,院子里摆满大桌,许多人高高兴兴地吃饭喝酒聊天。请来吹锣打鼓的老人,震破耳膜的声音即使是在深夜,也还回荡在脑子里。
  年幼的我根本不懂得死亡。也不知道父亲为何前一刻痛哭流涕,后一秒转身露出笑脸
  招呼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与陌生的客人。
  母亲背过身偷偷抹眼泪,两只眼睛布满血丝,面色憔悴。
  爷爷奶奶去世前我问过母亲,为什么她从来不回家看自己的爸爸妈妈。
  母亲说,她的爸爸妈妈不同意她嫁给父亲,也不同意她只身前往深山里。后来他们彻底断绝了关系。
  后来,丧事完美落幕。父亲只多停留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便早早开车去了城里。从那以后,父亲的生意越来越成功,回来的次数越来少。从开始的每月回来一趟到三个月,后来再到五个月,一年。
  母亲越来越不快乐,整日郁郁寡欢。而我也到了读书的年纪。我在离家不远的村里小学读书,每天学习知识对我来说是很新鲜奇妙的事情。它让我的脑子不停地转,不停地探索未知边界。小满喜欢陪着我完成功课,我在练习朗诵课文时,母亲也坐在身后安静地听。院子里种满她喜欢的栀子,芳香洁白的花朵在天气晴朗的清晨里,充满清凉的露水。母亲用剪刀剪下带着绿色花苞与叶片的花枝,用一只玻璃罐,里面装了清水,将几枝花放进去。那只玻璃罐放在我的房间书桌上。
  小满也长大了好多,会帮着母亲在菜地里捉青虫,身体轻盈地跳跃,试图捕捉白色蝴蝶与蜻蜓。夏日池塘开满粉白荷花,母亲用荷叶煮粥,荷花插在瓷瓶里。采摘莲蓬,与红枣、枸杞、百合、薏米、银耳、冰糖一起放进陶罐,再舀一瓢清水,放到小炉子上慢慢熬煮。熬煮好的银耳羹放进冰箱冷藏,午后喝一碗清爽愉悦。
  邮件到这里嘎然而止。这时微风吹起,一朵木兰花重重地掉落砸在她脑袋上,花朵完整无暇。她弯腰拾起花朵,举起来在阳光下细细观看,花瓣边缘折射出跳跃的光线。春浮忽然想起一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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