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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她没有一刻忘记,他是怎么把刚出生不到十天的婴儿丢尽大锅里,和一堆蘑菇熬成了一锅汤。一群禽兽分食了她的孩子。他端着浓汤,阴恻恻地邪笑,捏着她的脖子逼她喝下去,她拼尽力气反抗,奋力砸碎了陶碗,捡起地上的碎片割破颈上的大动脉,鲜红血液喷涌而出。痛楚令她清醒绝望。
  烟头烫到了她的手指,她回过神。
  第十四章
  他们是骑在坟墓上出生的,日光瞬息一现,便又是夜晚。
  房间门打开,进来两名持枪的男子,她被粗鲁地拖着手臂带走。
  春浮此刻坐在一辆越野车上,左右两名大汉守着。她已经在这禁锢中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粗略计算她应该在这里待了一周的时间。封闭空间内令她精神紧张,无法预知接下来的状况。
  车子离开军区,往更偏僻的郊区驶去。窗外掠过低矮平房与杂乱的人群,穿过市中心,她在这片嘈杂中内心安静下来。穿过弯曲的公路停在一处湖边,湖面结冰,柳树掉光叶子,一栋两层木屋依湖而建,远远地湖面倒映木屋模糊地轮廓。一只黑猫敏捷越过竹篱围栏,看见陌生车辆停在对面,停顿一会儿后跑进屋里。
  她被带进这栋陈旧的房子里。客厅不大,沙发上铺一块明黄棉布,茶几上随意放置书本、茶杯、一小盆芦荟。墙壁上挂着一把古琴,暗红木质光泽莹亮,看起来非常古老。黑猫靠近她,贴在她的脚边喵喵叫。她蹲下身抚摸它的是身体,毛发柔软发亮,没有一点杂质,一双深碧色眼睛很美。
  “它很喜欢你。”男子出现,面上有温和的笑容,挥手示意那两名大汉守在院子外。
  “它有名字吗?”春浮并没有起身,猫咪躺在地板露出柔软的肚皮,她轻轻抚摸脆弱的肚皮。
  “叫新生。”男子坐在沙发上泡茶,神色沉静。
  “新生?”春浮尝试喊它的名字,它的爪子放在她手里,看来它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她起身看向男子,见他一身朴素衣着,身形消瘦,气质与普通人比较一眼就能分辨。
  “林小姐,请坐。”男子伸手示意她坐对面。一杯新茶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喝了一口,只是普通的绿茶,她在小院时常喝的就是这种廉价的绿茶 。
  男子看着她的脸,面上始终有极淡的微笑,“你长的很像你的母亲。尤其是这双眼睛。”
  “我不认识她。”春浮放下茶杯。
  “你恨她吗?”
  “不恨。”不爱哪来的恨?她对那个给予她骨血把她带来这世间的陌生人,没有任何情绪。恨,无法改变她已经走过的路。
  猫咪跳进他怀里寻求抚摸,“我曾有过许多遗憾,很多年前,他们都死了。”
  “那你一定过得很不容易。”春浮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悲伤,那是深烙骨骼的创痛。
  她起身走向那把古琴,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光柱里尘埃飞舞,照在老旧坚韧的琴弦上,她伸手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在空气中描摹它的轮廓。她轻生说道:“我感受到这把古琴的悲伤。它很久没有被人触碰过了吧。”
  “很久没有再弹过琴了。”仁光语气似有哀愁。
  “真遗憾。”春浮回到沙发上,喝完杯中的茶 。
  “林小姐没有任何问题想要问的?”
  “有,很多。”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谁?”
  “我曾经有个名字,叫长琴。”仁光交叉手指放在茶几上。
  《山海经》记载过他的名字,但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这个世界没有人记念你。”她清冷的语气没有起伏,对她来说,面前这个人在久远古老的岁月里存在过,但无人记得他。
  “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她问。
  “重新编排秩序。”
  “你要毁了这个世界?”
  他没有开口,只是微笑,又为她倒了半杯茶。
  “普通人不会在乎这个世界是否长存,我想,就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们也会娱乐至死到底。谁会关心呢。”春浮想,有谁真正在乎那些曾经舍生保卫国家与子民的英雄。眼下目之所及处处充斥着低级幼稚的标语、口号、娱乐明星、浅薄的价值观。那些艰难到几乎无路可走的困境,对他们来说早已是过去式。遗忘,不亚于侵略者的屠杀的惨烈程度。在精神上注射慢性毒药,麻痹心灵,只剩下感官随波逐流。
  盲目改造忽略重要的内在状态。
  对现状,她一直有悲观心态。
  仁光凭空变幻一朵蓝白流光流动的莲花,那朵莲花含苞待放,眨眼间花瓣张开,直到花朵完全打开,金黄花蕊,散发清香,春浮伸手触碰,花瓣质地真实。那朵世间绝无仅有的莲花,化作一缕气息,进入她的身体。
  她困惑问道:“它怎么了?”
  仁光轻笑道:“它会代替你血液中的力量被剥离后,弥补缺失的那一部分。它能保护你。”
  春浮听了这句话更困惑,电影与文学作品里的反派穷凶极恶,而眼前的男子一派端正,她联想到《沉默的羔羊》里智商超群,优雅狠辣的汉尼拔。
  他仿佛对她的细微表情洞若观火,只淡淡开口:“你想活,我给你机会。”
  她起身走到屋檐下,明晃晃的太阳照耀打在脸上、额头上,回过头看他,露出笑容。她很久没有这样微笑过,一张脸冷着令人退避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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