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纪归走两步就要低头看脚下,以防不小心被绊到。
  尽头处左转,他进了一条有人烟气的巷子里,里排店面并不多,甚至感觉像误入了居民小区,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单元门。
  纪归感觉这里很熟悉,他还在上学的时候,说不定来过。
  南京的一事一物,其实更让纪归有种奇妙的归属感,这是他小时候在苏黎世居住时,也没有过的感受。
  慢走到唯一一家早餐店门口,老板娘就在后厨揉面,见有人来了,笑着招呼纪归进来吃点。
  这家店子从外面瞧着面积不大,可一进到里头,纪归发现靠墙处还有一个窄小的楼梯,分了上下两层。
  “帅哥吃什么?”
  纪归左右看墙上有没有菜单,顺口道:“有锅贴吗?”
  “有嘞!要几份?”
  一份六个,纪归又点了碗馄饨,安静坐着等。
  店内这时候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小女孩坐在后厨门口的位置上,怀中抱着一只壳子泛黄的手机。
  她好像对手机并不感兴趣,自从纪归进店后,目光时不时瞟向纪归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纪归瞧着小女孩眼下的一颗泪痣,总觉得有些眼熟。就像这条巷子给他的感受一样,说不出来,总觉得是不是曾经来过,或者在哪里见过。
  锅贴是一早上包好现煎的,每一个都金黄饱满,连着馄饨热气腾腾的一起上来,看得人食欲大增。
  “哥哥。”
  纪归拿双筷子,闻声抬头,对上不远处起身朝自己走过来的小女孩的视线。
  “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
  纪归怔了怔,转手笑着将自己手中的筷子递过去,“可以。”
  “啪”的一声,女孩怀中那只手机点落在地上,她松开手,去接纪归隔着桌子伸过来的长筷。
  “维维,怎么这么不礼貌!”老板娘急匆匆从后厨跑出来,将孩子拽到自己身边,转头冲纪归歉意地笑笑。
  维维动作带了些挣扎,叫了句妈妈,“这个哥哥我见过,和另一个哥哥牵手,他们救过我。”
  纪归和老板娘视线同时落在维维面上,前者眼中划过一瞬懵然,后者听完后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什么救过你?你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吗?”
  维维摇头:“我去救小猫,有车子开过来,是哥哥帮我挡住的。”
  沉寂的思绪被唤醒,纪归脑海中终于有了浅薄的头绪——
  是他还在读大四的时候。
  彼时龚淮屿刚答应与自己交往不久,他拉着人,说要去学校附近的画材店买东西。
  那家画材店位置很偏,对面是条单行道,他正好趁着无人,要去牵龚淮屿的手。
  却不想,余光瞥见单行道中间,立着个石墩一样的黑影。
  纪归转头再细看,瞳孔倏缩。
  目光往后,眼睁睁看着一辆开车侧头接电话的司机,正匀速朝前驶去,丝毫没有停车地意思。
  来不及细想,纪归撒开龚淮屿的手,健步如飞,想将趴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什么的小孩扑开。
  手臂被身后人拽住,纪归不明所以,却见龚淮屿的速度更快,几乎是闪到道路中间,将孩子猛地推开!
  吱啦——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周遭,连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都为之颤了颤,落下成片的枯叶。
  电光火石间,纪归僵在原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单行道上的一大一小都无大碍。
  小孩绊在草丛垛中,艰难地爬起身。纪归紧盯着不远处,龚淮屿手臂上一条约有十厘米的伤口,正汩汩冒出鲜血。
  那天画室没去成,两人在医院待到了晚上,龚淮屿手臂缝了十几针,伤疤看得触目惊心。
  要是自己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他在医院,看着龚淮屿面无表情地被拉着消毒、缝合。
  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也不愿意龚淮屿被擦破一点皮。
  可除了心疼与愧疚,纪归内心深处还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觉得,龚淮屿也许也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不然为什么在那几秒钟内,对方丝毫没有犹豫地将他拉开,换成自己上去。
  回头想想,那应该也算龚淮屿为数不多的,对自己的一点关爱。
  虽然也可能是为人的一种下意识反应,但那一幕,确实被纪归放在心上,记了好多年。
  如今,龚淮屿手臂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浅淡的印记,轻易瞧不出来。
  他对龚淮屿的爱也是,像那道疤痕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直至消失不见。
  他不能仅仅依靠着龚淮屿那些微弱的付出,望梅止渴。人总会有疲惫的时候,就像卖火柴的女孩,漫天雪地,总不能仅靠一小簇火苗,来温暖自己一整夜。
  不现实。所以他们俩的结局,注定走向两极。
  “哥哥?”
  纪归回神,自己方才沉浸在回忆里,并没有听清楚小女孩说了什么。
  老板娘一个劲地朝自己道谢,说这顿饭不收钱,让他以后常来吃。
  “你没有和那个哥哥一起来吗?”
  维维坐在纪归对面,手中拿着妈妈方才塞过来的麻团,小口小口地吃。
  纪归拨动碗里的馄饨,视线落在漂浮地几块紫菜上。
  维维问的太认真,他只得含糊道:“他不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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