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许久未用的铲子，向下一铲，从未显现过的七彩光芒立刻充盈在了房间内。
  艾莉丝静静等候光芒散去，从地上拾起那把金光灿烂的剑，抛给奈登。
  “奈登，用这把剑，说不定连魔法都能斩断。”
  老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椅子上，傍晚的阳光照进窗内，穿梭在老人的银色发丝间，这一幕不禁令艾莉丝想起了初见他的时候。
  她那时候绝对想不到，老人与他们会有这样的一天。
  奈登比艾莉丝更加感慨，他无可控制地向老人走去：“父亲，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可奈登的手刚搭上老人的肩膀，老人的身体便在霎时间塌落成块块白骨，奈登受惊地退后一步，接着一把抓起了那银色的头发，将头颅整个提了起来，骷髅空洞的眼睛滑稽地看着奈登，像在嘲笑他。
  与此同时，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从楼上响起。
  “你的父亲在这呢，奈登。”
  奈登与艾莉丝闻声看去，只见又一个老人出现在了阶梯上。
  史莱姆开心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像从前的每一次一般，老人用魔物的语言与它打了招呼。
  也就是这时候，艾莉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赫尔墨斯会说魔物的语言，而史莱姆又总是那么亲近他。
  老人向奈登展开双臂，索求一个拥抱。
  但这一次，奈登没有再走过去。
  “你是谁？”奈登怀疑地看着他。
  “我是你的养父啊。”
  “那他又是谁？”奈登指着骷髅。
  “他是赫尔墨斯啊。”
  “我不懂……”奈登低下头。
  老人一步一步地靠近奈登：“这重要吗？奈登。我知道你已经发现了什么，但养你长大的人是我。我是赫尔墨斯，还是其他人，这重要吗？”
  那双深沉、沧桑、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向奈登逼来，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像溺水的人想要求救却又不知该怎么发声。
  艾莉丝握紧了他的手。
  奈登回过头看艾莉丝，无助地看着她，如同在说：我该怎么办，艾莉丝？
  艾莉丝走上前一步，挡在奈登与老人之间，她勇敢地迎视那双可怖的眼睛。
  毫无畏惧。
  不仅没有畏惧，她还发现自己认出来了。
  认出对方的这种眼神还曾出现在别的皮囊之下。
  那是发生在好久以前的事了，深藏于记忆之中，差一点就要忘得一干二净。
  “你是不是奈登的养父，我不知道。毕竟，你给他灌输了虚假的记忆，不是吗？他这些年关于你的记忆，说不定都是假的呢。但关于你，我想我知道一些事。”艾莉丝缓缓说道，“比如说，你除了扮演过赫尔墨斯，还扮演过异乡人，但不止这些，那个……巴斯特鲁子爵也是你吧？”
  老人的笑容垮了垮。
  艾莉丝接着说：“至于精于易容的你的真实身份，我想你我都清楚，我与你母亲见过面了，她很担心你的存在呢，认为你有时候比那些米格诺更让她觉得害怕。哎，是不是还挺好笑的，她很爱奈登，却不那么爱你，你给奈登灌输的记忆里，那个被他母亲讨厌的孩子，究竟是他，还是你自己啊？”
  “呵。”老人短促地笑了下，像听见了很好笑的事情。
  “你以为我是他吗？”他指着奈登说，“我会在意我的母亲，是爱我还是不爱我吗？卡尔斯家族的人根本不配做我的母亲，我是米格诺！而你，奈登，你也会发现的，你和我一样，是米格诺，我们都是忠实的米格诺！”
  老人一把推开艾莉丝，拎住奈登的领子，激动地大喊：“我亲爱的弟弟！快觉醒吧！不要再沉浸在人类的世界中了！”
  什么……这个人是我的哥哥么？
  奈登感到眼前一黑，身体里的血液动荡起来，像在呼应这个人的叫喊。
  我控制不了它，我要变成米格诺了！
  奈登恐惧地想到，他紧紧护住右耳的耳钉，避开老人一次又一次伸过来的手，他不停地摇头。
  灼热的一滴液体这时滴在老人的手上，老人将手凑到唇边。
  “眼泪？我的弟弟，你怎么那么脆弱！”老人嫌弃地甩开奈登，几步走向桌边，倒了杯水喝，他的目光冷冷地从艾莉丝的身上扫过。
  他现在的动作矫健地不像过去，可艾莉丝看到他这张熟悉的脸，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曾经的那位老人。
  那位赫尔墨斯老师曾对她说过的话，予她的教诲，还有他谈及魔法时，那双亮晶晶的如同年轻人一般的眼眸。
  全都是假的吗？
  艾莉丝问他：“你为什么觉得人类不好？”
  “因为愚蠢。”老人果断地说，“艾莉丝，此刻在你的眼中，我可能是个说谎者，但有一点，我从未骗过你，并且在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
  “那就是，比起卡尔斯的魔法，我更想创造出属于我的魔法。我以为这会是每个魔法师的毕生追求，可你看看人类啊，他们满足于卡尔斯的魔法，将自己禁锢了几千年，把沧海中的一滴水称之为魔法本身，这不好笑吗？”
  老人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身体融化成黑色的石油状物质。
  接着，从漆黑的石油之中，一具崭新的肉/体诞生了，长如瀑布，黑如深渊。
  异乡人出现在艾莉丝面前，可艾莉丝看着他，看着他谈论魔法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