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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无情眼 第6节

  她不敢惊碎这难得的脆弱,就像不敢惊扰停栖在指尖的一只蝶,怕它一飞走,就不再飞向她。
  一眨眼,思绪回归。
  这样的人再也没有了,这样的眷恋也像是那泡沫,飘到半空就碎了。
  芊芊看着面前的人,真诚道:
  “多谢公公提点,您是个好人。”
  来邺城已有两千多个日夜,她仍未变得长袖善舞,连夸人都是干巴巴的,倒是辜负了那人早年的一番教导。
  景福摆了摆手,看她一眼,嘴唇蠕动了两下,似有些话藏在心里。
  终究咽回了肚子里什么也没说。
  -
  离开含章殿没多久,刚行至半道,一个穿绿衣的宫女撞上来,满脸的失魂落魄。
  同她一照面,蓦地屈膝,重重跪在那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
  “小主人,求小主人救命!”
  翠羽跑得鬓发散乱,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恐惧得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他、他为了郑娘子动了大怒。他要杀我阿兄!娘娘,救命!”
  翠羽一紧张就会变成结巴,一迭声慌慌地喊着救命,语不成句。
  芊芊吃了一惊,面上不显,揽过她肩,抚她发顶,帮她缓一会儿好站起来:
  “别急,你细细说来,我听着。”
  翠羽抽了抽鼻子,贴向女子,嗅着她身上桃花淡香,情绪很快缓和,有条有理地说:
  “是在水阁的那位娘娘。陛下要为了她,杀尽天下僧尼!还要焚毁佛像和经书,拆毁寺庙!首当其冲的便是我阿兄在的大觉寺!”
  灭佛杀僧……
  芊芊吃了一惊。
  在水阁的那一位,郑国公嫡女,貌动邺城,家世显赫。
  亦是这些天来闹得满城风雨的情蛊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
  对方进宫以来并无封号,也无位分。
  因为名义上,她是谢不归的长嫂。
  可如今谢不归登临帝位,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哪怕对方是他长兄的遗孀,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天子想要一个女人,谁敢多说什么?
  翠羽脸色发白:
  “我阿兄在大觉寺出家,为的便是事事好与我有个照应,怎会出这样的祸事!陛下若真下旨,阿兄可就没命了!”
  “小主人,奴婢就这一个亲人在世,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翠羽知道这样的请求让芊芊为难,拽着她衣角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瘦小身子抖如筛糠。
  翠羽生于中原,是后来才来的南诏。
  前朝时,末帝昏庸,中原战乱不止,兵戈不休,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翠羽和阿兄也在一次战乱中不幸失散,此后辗转多方,终于重聚。
  对方虽已皈依佛门,却仍念血缘亲情,多次与翠羽通信,关切倍至,时常赠些银两衣物。
  是以兄妹感情颇深。
  与至亲阴阳两隔,是何等的痛楚。
  正因知晓,芊芊才能对翠羽的心焦如焚感同身受。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芊芊低缓着声,用家乡话同她说:
  “翠儿,你同我跨越万水千山,跋涉万里,才来到这里,无论当初过得有多艰难,都未弃我而去。”
  翠羽泪光模糊,被她指腹擦过,一一拭去。
  “我阿姊早逝,身边也没有旁的要好的玩伴,金肩和你,与我相伴多年,一起长大,在我心里,早已把你们当成我的亲姊妹……如今你有难,我岂会坐视不理?”芊芊扶她起身,替她拍掉裙上尘土,一字一句说:
  “灭佛杀僧,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我相信他不会理智全无到那种地步。”
  似乎为了说服她也为了说服自己,她又补充一句:“苍奴他……不是荒唐的人。”
  应该,不是。
  -
  在水阁
  望着牌匾上那清寒隽永的三个字,她微微愣神。
  谢不归教她官话的那段日子,与她读过诗经,有一篇印象颇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位可遇不可求的伊人,便住在这绿竹猗猗的阁楼之上。
  名唤,郑兰漪。
  步子刚从门槛迈进,一个茶杯掷出,“砰”一声在她脚边砸个粉碎。
  不知谁“嘶”的抽了一口凉气。
  “你就好好待在宫里,待在朕身边。朕看谁敢多言一句。”
  这声音,清冷弥怒,顷刻间,宫人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
  第04章 青丝断
  003
  “陛下,这又是何苦呢?”
  一抹轻叹声,幽幽响起:
  “妾身本守节之寡妇,今被召入宫墙之内,诚非妾之所愿。宫中多是非纷扰,妾身宁可舍弃红尘,遁入空门,以求心之安宁。即日起,兰漪愿削发为尼,远离尘嚣,以保清白与尊严。请陛下成全。”
  这婉转的女声,来自一座描画着山水的屏风后。
  恰似白雨跳珠,透着股拒人于千里的清寒。
  单看那抹剪影,是个美人无疑。
  她和谢不归,便是那些人口中的金童玉女,天赐良缘。
  所谓天理昭昭,因果循环。
  情蛊,让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受到了这世上最残酷的惩罚。
  从今往后,她要保护好翠羽,保护好翠羽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被牵连。
  只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
  因为她的爱。
  她的爱只会害死别人。
  芊芊站在阴影里,安静地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动怒,烦躁,心神不宁。
  因她一个长伴青灯古佛的决定,便要千万间金寺庙宇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除了他的身边再无容身之所。
  这不像他,一点都不像他。
  一向冷静克制的人,怎么会如此极端。
  可倘若,偏偏就是这般冷静克制的人,铁了心地要用这般极端的手段去留一个人呢。
  能怎么解释。
  还能怎么解释?
  无非是用情太深,为情乱智。
  待他脸上的恚怒褪去稍许,芊芊方逆着光,低眸走近。
  “陛下,请三思。”
  “你来做什么。”
  “臣妾只是想同陛下说两句话,行么?”
  他下颌稍点,脸庞淡漠,示意她继续。到底是给了她这宫妃几分面子。
  屏风后的人则从她出现那一刻便湮灭了声息,安静得像是一抹影子。
  可这抹影子,却牵动着他的眼光。
  吸一口气,芊芊视线移向一旁君子兰,不去看他,淡道:
  “陛下若是以莫须有之罪,屠戮僧众,焚烧经书,毁坏寺院。只怕要惹得上苍震怒,神佛降罪。”
  对于鬼神,南照上至王族下至平民,无不心怀敬畏。
  与中原人不同,他们崇拜的神唤作蝴蝶妈妈,是一位从古枫树中诞生的神灵,会庇护天底下所有的南照子民。
  谢不归似乎直到这一刻眼里才有了她的存在,黑眸里映出她苍白无血色的脸。
  男人眉眼间依稀还有她年少时熟悉的影子,可更多的却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沉稳和冷厉。
  如今的他不管在看谁,目光中的压迫感都极强,干净的脸透着几分清冷和疏离感。
  “戚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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