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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无情眼 第17节

  “……是娘没保护好你。”
  芊芊满眼眷恋地贴向襁褓。女婴脸是暖的,小小的身子抱着没重量。
  那日她在太医院,发现了却死虫,这本不该出现在大魏皇宫里的东西。
  是了,晒干后的虫蜕是一种药材。
  柜子里面,极有可能是却死虫的虫蜕,她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弄开了锁,发现一个一个白色的茧。
  却死虫有一种特性,只要用一种蝴蝶的茧装起来,进入休眠状态便可冻结寿命。只不过一旦唤醒,寿命就会很快流逝,活的最久的也不会超过八个时辰。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对这种香气上了瘾。
  她戒不掉。
  “卿好。阿娘给你取的名字,你喜不喜欢?”
  芊芊逗弄着婴儿,“卿好,娘昨天病了一场,不过已经好多了,以后娘都不会再为无关紧要的人伤心,多多陪我们卿好,好不好?”
  女婴挥舞着拳,粉嘟嘟的唇,小金鱼般一开一合,咯咯地笑,视线一直追随着芊芊,就好像她是她的全世界。
  没牙的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唤着什么。
  她心中满涨的幸福,惟愿时间停在这一刻,哪怕是要她即刻去死也无所谓了。
  “吱呀”一声,门被一只修长的手,缓慢推开。
  映入男人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女子背对着他,垂头跪在蒲团前,怀里似搂抱着什么,漆黑的长发与裙摆一同散开。她的身旁放着一盏简朴的六角宫灯,发出的光笼着她的衣裙和长发,那本是有些阴蓝的裙,却淡淡地泛出带着点神性的蓝色闪光。
  似夏末最后一朵佛莲,冉冉开在枯败的断壁颓垣。
  谢不归眼睫一动,一抹诡异的异香缠着衣角而上,闻着让人很不舒服,
  似乎,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黑眸一凛,谢不归朝她走去:
  “你在做什么。”
  芊芊合起经书,站起。美丽的蓝莲花收起来她的花瓣,玉立亭亭。
  她眼睫低垂着,脸庞一片温顺的沉寂,眼神虽有倦怠却还是清醒的,只肤色有些病态的白,似乎他轻轻一碰就碎裂了。
  “臣妾,参见陛下。”
  她早就知道他来了,高大的身影一直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胸腔下的心跳从激烈鼓动,恢复到沉稳有力,也不过是片刻之间。
  却死虫还有一罐,藏在她的怀中。
  在他打开门,影子被月光拉长,投射到她身旁的地面上时,她便悄然不动声色地将陶罐藏了起来。
  谢不归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侧的衣袖。
  他忽然朝她大步走来,一把攥住她袖口下的手腕,举到眼前。还未缠好的纱布松落开,露出那纵横交错,乍一看甚是狰狞的伤口。
  伤口上,还有新鲜的血痕。
  他久久地攥住不动。
  她心中一紧,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却听见一声:
  “你自杀过?”
  他声音一贯是清冷的,辨不明情绪,说这句话时却似乎在尾音,带了些嘶哑颤抖。
  芊芊倏地抬头,撞进一双干净的眸。
  男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云遮雾绕,里边的情绪,始终瞧不分明。
  是问责是关切还是……一种厌烦?
  他毕竟是没忘记郑兰漪放灯的好意,他总是不愿让那个女子失望的。
  他误会她因太过悲痛而选择割腕自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没想过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手腕的伤,是她以鲜血喂养却死,好得到那能宽宥人心的却死香。
  只是,他既厌恶情蛊,厌恶南照,厌恶她的出身,连一个小小的锦囊都要销毁。
  这却死虫叫他发现,也逃不了毁灭的结局。
  她绝不能让他连这最后的希望都夺走。
  “是。”芊芊顺着他的话,轻柔地说,“陛下,我那段时日太痛苦了,这种身体上的痛会让我好受一点。臣妾知错。以后不会了。”
  宫妃自戕,是大罪。
  她知道的,她不会犯错,不会再因自己的错误连累身边人了。
  “不会了?那这是什么?”
  手腕被他捏得更紧,他皮肤很薄,又冷白,手背青筋凸显得很明显,像是随时会爆发出来惊人的力量。
  五指攫着那过分纤细,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那一抹刺目的红若火焰般灼烧着谢不归的眼眶,使得他的眼球朦朦胧胧地裹了一层滚烫的液体,月光一照粼粼闪光。
  某个瞬间,芊芊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那双眼睛同月光重叠的一瞬间,像是一整季的冰雪都融化在了里面,眼里有惊怒,有痛楚,可她一眨眼,那饱含愠怒的痛楚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却死香的功效大约还没散,竟然让她瞧见了这样的幻觉。
  她竟以为他……要哭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声音低哑,握着她的力道稍稍松懈,她轻易便从他掌心抽开了衣袖,如流水般从他指间逝去。
  “陛下便是要问罪,也得讲讲道理吧。我受这伤时还未入宫,尚算不得宫中妃嫔,自不必守宫中的规矩,”她说得平静,思绪沉稳而清晰,努力打散那却死香带来的幻觉,“生死,我有选择的权利。”
  “至于这个,不过是伤口开裂了,我在包扎而已。”
  手上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抓住。男人眼尾莫名地垂下,像是一笔走势极险的墨痕,又像是被抛弃的狗狗,带了点委屈的意味。
  袖口下的手猛地攥紧,周身气息压抑冰冷,他看向她眼睛,语气淡漠: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吗?”
  芊芊知道,他在说她的命是他救的,从那时候起,便该是属于他的。
  更遑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宫中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天子的,宫妃毋庸置疑,更是皇帝的所有物。
  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回避了他的视线,眼睫微颤,脸庞在月色下苍白到圣洁:
  “我还给陛下一次了。”
  “加上卿好……两条命。还不够抵消陛下的救命之恩吗?”
  “卿好……?”他似乎有些茫然了,唇齿间含着这二字轻轻地呢喃,声音依旧好听,却让她再难心生欢喜。
  他连女儿的名字都不知道。
  ……是他们的女儿,却再与他无关了。
  从今往后,卿好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只是她祝芊芊的女儿。
  芊芊不再像上次那般满是悲愤。如今的她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期待。
  她垂着脑袋,低声说:“陛下你放心,我不会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了,我保证。”
  秋天的空气徒然沉默了下来。
  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慢慢移到男人身后,光影变幻间,他那本就漆黑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加深浓:
  “因为觉得,威胁不了朕?”
  他以为她在用自己的生死威胁他?
  几乎是要冷笑了,她强忍着,呼吸也变得很轻,视线轻飘飘地滑过了他,静静地落在他身后那一片虚空。
  须臾之后,响在谢不归耳边的,是一道清凌凌的叹息:
  “陛下,死亡对我来说就是死亡,死亡威胁不了任何人。”
  “如果陛下觉得一个人的死亡能威胁你。”
  “陛下未免,太狂妄。”
  谢不归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捏紧,那股血腥味在鼻端萦绕不散,令他感到莫名的烦躁,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恐惧。
  他抬起眼,唇挑起散漫笑意,步子倏地抵近:
  “哦?朕倒是想听听戚妃的高见。”
  头顶传来的声音低而有力,芊芊忍住想要躲开的冲动,绷着足尖。她的视线缓慢地对上他,眼中有他,却似再无他:
  “陛下以为,你拥有那个人的一切。”
  就在这声音落下同一时间,衣物簌簌的摩擦声响起。
  裙摆荡起蓝色涟漪,她步子急退,踩到宫灯的木柄提手,发出沉闷的一声“啪嗒”。
  下巴被人捏住,那发丝笼罩下的脸苍白而脆弱,却又鲜妍如初,一双眼却如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五指攫了她下巴,突然用力收紧,男人周身戾气横生,眸裹了丝阴郁。声音却莫名地轻柔,如那情人在床帷间的低语:
  “合着朕并不拥有你祝芊芊的一切,是吗?”
  “你的生死、荣辱、尊卑,都是朕给的,你自己还剩下什么,嗯?”
  她依旧柔声:“陛下是万民之主,拥有的何其之多。只要您一声令下,多的是人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您,从身到心。又何须在意臣妾这微薄草芥之身的想法?”
  女子眼睫纤长,被月光在睫绒上镀了层淡金色的光,垂着眼的样子温柔而可怜,叫人莫名很想珍惜。
  谢不归捏着她下巴的指腹从掐,转成了若有似无的摩挲。
  他指腹上的薄茧粗砺,磨得她如乳酪般细嫩的皮肤微微发红,十足的暧昧。
  下巴处传来热度,她却感到一股浓浓的恶寒从脊背窜过。
  她扭开头去,不想面对他。
  他却蓦地用力,捏得她不得不转回来,迎向他的眸,那里面,满满都是侵略和占有的意味。
  她感到自己像是撞进了一张蛛网的小虫,而谢不归的眼神是那绵密粘连的蛛丝,落在她的躯干和四肢上,任她怎么挣扎,也挣不脱、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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