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哪位? 第52节
“你若要去罗村,先把银钱换了东西。”
“什么?”
“马上秋末,今年罗村疫患严重,田里颗粒无收,冬天一到,村子里的粮食和衣服肯定不够。我们先将银子换成东西,再去看望比较好。”
花竹暗怪自己粗心,当下跑了几个铺子,买好粮食衣物,他任由方池尾巴一样跟在身后,雇了辆牛车出城。
到了罗村,花竹一户户地去拜见曾经帮过他的娘子们。他心怀愧疚,说什么也不肯在她们家中用饭,都是放下衣物和粮食就走。
各位娘子们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并不介意功劳没能上报,反而对花竹安慰道:“村里刚给我们立了个碑,就在村口呢,花大人有时间了去看看。”
听到此话,花竹心里稍稍得了一点慰藉,临走的时候,特意去村口瞧了瞧。
立在村口的碑并不大,先是一段狗屁不通的碑记后,刻着几排名字。花竹凝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
碑上刻着的,全部都是男人的名字,这些人中,有些甚至他都不认识,更不要说给抗疫出过功劳了。而那些女子之名,则被随意地置于角落,仿佛微不足道。她们的身份,仅被冠以“某某之妻”、“某某之女”的头衔,甚至连那位曾虐待妻女的罗英,也因为阿蕙的功劳,得以上榜。
花竹握紧的拳头渐渐颤抖起来。他的眼眸中闪烁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此时,一头红狼自山脚下疾驰而来。
方池见花竹控制不住自己的驭灵力,抓了他的手腕,喊道:“花竹!”
花竹闻声抬头,通红的双眼直视着方池。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手指因紧握而发白。
方池一下下摩挲着花竹的手背,放缓了语调劝着:“吐气。”
花竹依言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控制住了自己。
“回去。”花竹对那只迎面奔来的红狼说道,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又嘶哑。
红狼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离去。
方池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花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再次深吸几口气,才算将这股怒气压了下去。
怒火被强行压制,花竹眼中涌出了泪水。
“我对不起她们。”他哽咽道。
方池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世间本就如此。此次抗疫,你与众位娘子并肩作战,无分彼此。然而,这世道却总是让那些贪婪之人得逞,你们不过成为了他们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花竹流着眼泪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花竹又买了几坛酒,方池知他心头苦闷,并未拦着,只是陪他坐在桌边饮酒。
“我扳不倒他们,”花竹含含糊糊地说道,“严丽君和三虎已经死无对证,洪齐天那边亦无实据。村子里的娘子们也要回到从前那般默默无闻的生活了。我忙活了一大通,终究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今天喝多了。”方池按住花竹的手。
“我甚至连常家都查不出什么,晓夏姑娘之前说要……出城去,或许这对她也是好事情。”花竹喝光了酒,瞪着眼睛看方池。
方池将装着甘棠梨的碟子推到花竹面前,“不想吃菜,就吃些果脯点心吧。”
“你说,田妈妈……田妈妈到底是常家还是花家害死的?”花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常淑芝……她是个不错……不错的姑娘,你为何不娶她?”
“你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方池将花竹抱到床上。
“说不清楚话的,不是我,是……”花竹朦胧的眸子看向方池,“他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他说话很不利索……是从前……从前在我身边的……身边的一个常随。”
方池闻言,身体一僵,“你想起来了?”
第64章 女童报案,往事初见端倪
方池还想再问,却发现花竹已经睡了过去,他帮他掖好被角,坐在床边发呆。
如此静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方池换了衣服,进宫领罪。
等到花竹醒来,见周围无人,他并不知昨晚方池彻夜守候,起床去县衙点卯。
花竹这几日都躲家中看卷宗,今天是他正式复职之日,他想着自己要升主簿,心中极为愧疚。
刚到县衙,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她衣衫破烂,手腕上都是淤青。
“你怎么了?”花竹俯身问道。
“我要报案。”小姑娘声音沙哑。
花竹领她进了县衙,正好碰见沈安澜。
“怎么带了个小丫头来?”
小女孩见沈安澜身着县令官服,未等花竹回答,抢先跪地哭诉道:“启禀大人,民女被人诱拐,关在常家茶坊中,今日乘其不备逃出,请大人为我做主!”
花竹听到“常家茶坊”四字,心中一凛:他正愁找不到常家拐卖驭灵人的证据,今日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他往女孩子的脚踝处看去,果然见到一块刺青。
“你带人去常家茶坊看看。”沈安澜将小姑娘带到内堂后,吩咐花竹。
花竹巴不得亲自调查常家,立即召集了一批衙役,急匆匆地去了。
到了常家茶坊,掌柜听说有人报案自己拐卖女童,当即关了铺子,十分坦荡地让花竹搜查。
他表现得如此磊落,以至于花竹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早有防备。
“大人!在这里!”花竹心中的担心刚刚升起,就有衙役找到了证据。
他走过去一看,就见后院的柴房里,放着两个豁口的陶碗,一个碗里装着清水,一个碗里还有些没吃完的食物残渣。
“这是怎么回事?”花竹问掌柜。
“这是我们关狗的地方。”
“狗呢?”
“狗……狗昨天晚上被偷了。”
“大人,发现一件衣服。”另一个衙役从柴草堆的后面,拎出一件女童上衣。
“这衣服是谁的?”
“这……这我不知道啊,难道是狗叼来的?”常家茶坊的掌柜挠头,“这要……要问东家了。”
花竹押着掌柜回了县衙,又派人将常玉带来。
常玉和掌柜上了堂,都说柴房里是养狗的,沈安澜召来早上报案的女孩,两人也表示不认识。
“就是他,拐卖的我!”女孩子指向常玉。
常玉身子一颤,“你说什么?”
“我本是镇江人氏,一路被塞在茶行的车中送到临安,就是此人将我关在柴房中。他还说等时候到了,就将我卖走。”
“大人,冤枉!”常玉跪在堂下喊冤。
花竹在沈安澜耳边低语几句。
沈安澜转向女童:“齐蓉,你脚踝处的刺青是从何而来?”
女童没料到有此一问,略显茫然地答道:“我从出生就有了。”
“你是什么时候被拐卖的?”花竹问道。
“一个月之前。”
“你将拐卖之事细细说来。”
齐蓉便将常玉如何用糖果哄骗自己,然后将她绑上马车之事说了个遍。她吐字清晰,说得有鼻子有眼,很难不让人相信。
但花竹却不信。
他不信自己刚刚顺着三虎查到常玉,就有人将常玉的罪行递到眼前。
他不信这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更何况,齐蓉说,她生下来脚踝处就带了刺青。这刺青是“攀枝入市”运送驭灵人的凭证,不可能是生来就有的。
通天教知道花竹在查“攀枝入市”,也知道花竹查到了常玉,这女孩子报案,是他们的弃车保帅之举。
他们要抛弃常玉了。
常玉还在大呼冤枉。
沈安澜却已经让人将常玉押下,准备先搜了常家,改日再审。
当晚,李睦来到花竹家。她发髻微斜,没有任何发饰装点,甚至还有一缕头发搭在脑后。
宝娣见有客人进来,想要派座上茶,李睦却是摆摆手,说道:“我有急事,特来求见花大人。”
宝娣看她泪眼朦胧,犹豫了一番,只好去叫花竹。
花竹正控制着一只老鼠,在观察狱中的常玉。他如今对自己的驭灵力已有七八分掌控,能让距离很远的动物为己所用。
方池则站在一旁为他守门。
敲门声响起,方池朝宝娣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起身随她去见李睦。
李睦见推门进来的是方池,也不问他为何在此,而是直入正题地说道:“不知花大人可在?”
“你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说也可。”
“我家郎君今日莫名其妙入狱,还盼大人给我夫妻一个相见的机会。”
常玉的事情,花竹已经和方池说过,他们二人本就计划今晚去探监。但方池忌讳李睦上次城外召集翠鸟,嫁祸给田妈妈之事,不愿轻易帮她。
望舒已经失踪数日,田妈妈到底是谁害死的,两人还没有头绪。
李睦见他不语,也猜到方池的心思,主动说道:“那日召集翠鸟之事,非我所愿,实在是我夫君强逼的。至于后面田妈妈的事情,我更不知晓。我是直到她被问斩,才知她帮我顶了罪。”
“那日在后山,要杀你的人是谁?”花竹此时也来到前厅,朝李睦问道。
李睦朝他递出一个苦笑:“方大人认识他,花大人何苦再问我?”
“他为何要杀你?”
李睦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若是我当日死了,说不定夫君便不会遭此劫难。”
“你若不说,我们没办法帮你。”
“花大人,你带我去见夫君,到时候我让他告知于你如何?”李睦擦净腮边眼泪,说道:“常家如今已经沦为弃子,等我见到夫君,定不让他对大人有所隐瞒。”
“常玉已经转到临安府牢狱,如今我也无能为力。”花竹对李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