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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哪位? 第57节

  原来在所有人眼中,自己是不配的。
  于是花竹忽然就不想哭了。
  他熄了灯,侧身躺进被裹里,不再回嘴。常阳又挑拨了几句,见他不吭声,也没了兴趣,拉着常昆又去老太太房里撒娇去了。
  花竹听着他们走远,胸口忽然升起一股勇气,带着一醉离开常家的勇气。
  多年后,花竹才渐渐理解那时候的自己,那时的他那么幼小,不得不靠着身边亲人的抚育活着,可是当这些人只能给他物质上的照顾而在情感对他虐待的时候,他期许了自己一个未来,一个坚定不移的未来。他要靠着对这个未来的憧憬和坚信活下去,这是一个人类的求生本能。
  不过话说回来,任何一个生物,上天把他丢到人间,他也只得不顾一切地努力活下去。后来花竹见过很多类似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法让自己坚持走下去,有些人极度夸大自我否定他人,有些人选择攻击自己,而他选择了一个未来。大概是他曾经被田妈妈很好的爱过,使得花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幸福和快乐这一回事的,他只能不断地依靠这个来给自己力量,让自己一直向前走,直到有一天到达他憧憬中的那个地方。
  这一切都是需要勇气的,而且是很多很多勇气。所以后来花竹看到有些人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他是理解的,因为在他人生中的很多个时刻,他也曾失去过勇气和力量。甚至有时候他觉得,那些选择放弃自己的人,是比他更有勇气的,对于花竹来说,前往一个未知的世界,太可怕了。
  不过自从花竹看明白了常府局势之后,反倒和众人能够和平相处起来——他渐渐不再觉得委屈,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没有能力让自己离开常家独自生活,另外他也明白,现如今自己要依靠常家的施舍长大,于是学着不着边际地讨好众人。
  如此一来,常老爷越发觉得花竹乖巧懂事,再加上入了学堂以后,花竹一直得到先生夸赞,先生也会说几句“这孩子也是得了常先生的栽培才能安心读书”之类不痛不痒的夸赞,让常家老爷偶尔觉得脸上有光,心情好了,也会过问下花竹的功课。
  这么一来二去,倒是常阳的日子不太好过,他不得不生活在“你表弟都比你功课好”的阴影下,若是花竹只一心用功读书也就罢了,偏偏他各类游戏也都手到擒来,在学堂中也颇受欢迎。常阳只觉自己是姑姑和离这件事情中的最大受害者,只想让这位表弟赶快离开,自己好恢复常家长孙以往的风光。
  方池坐在床边,握着花竹的手,又喝了几口酒。他今夜心中烦闷,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他看着花竹的睡颜,用了全部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俯下身去吻他。
  他注意到花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的胸膛起伏的频率加快,仿佛在梦中追逐着什么,又像是一副快要醒来的模样。
  花竹这晚的梦,做得冗长。他的眼角开始湿润,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消失在柔软的枕头中。然后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仿佛在试图抓住梦中渐行渐远的记忆。
  等花竹醒来的时候,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就见方池正坐在自己床边。
  那人正一手端着酒碗喝酒,另一手拿了一方帕子,在给自己擦眼泪。
  方池。
  一醉。
  花竹盯着眼前人看,一时间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
  一股酒气萦绕在房间内,一醉给自己擦手拭泪的触感还在,花竹没忍住,轻轻朝对方唤了一声。
  “一醉。”
  方池一双略显醉意的双眼看过来,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又伸出手来给花竹擦了下眼角的泪痕。
  花竹觉得回忆中的那人渐渐和眼前这人重合,比起照顾自己的那两年,他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风华难掩的凤眼。
  这双眼睛此刻正盯着自己瞧。
  花竹伸手握住方池给自己拭泪的手,屋内的气氛忽然暧昧了起来。
  方池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随后一个翻身上了床。
  花竹还在睡意里没有完全清醒,见方池上床,习惯性地往里面挪了一下。然后他猛然想起,自己幼时,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是常常和对方同榻而眠的。
  “你是怎么离开的?”花竹望着帐顶,尽量语气平淡地问。
  “你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点。”
  “想起了什么?”
  “你来常家,我教你说话习字,你照顾我的生活。”花竹并不隐瞒。
  “你教我说话习字的时候好严肃,”方池搂住花竹,花竹并未抗拒,“你对宝娣就不是这样。”
  “宝娣与你不同。”
  “如何不同?”
  “我对宝娣,只是顺手教一教,但是当时对你,却总觉得自己负有责任。你那时话都说不全,若是不认真教你,哪天你离开了我,恐怕活不下去。”
  方池一笑,心中对宝娣的嫉妒,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花竹圈在怀里,又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挂在方池腕上的银镯碰在花竹胳膊上,花竹觉得很安心。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当时一醉是怎么离开的了。
  花竹记得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午后,暖阳照着他从学堂回家,他兴冲冲地拿着字帖往回赶,就等着回家教一醉写字。
  但他进屋的那一瞬,就知道那人已经离开了。
  一醉偶尔会被差使着干些其他活计,从洒扫祠堂到后厨帮忙都有,也不总是专门呆在家里等他的。
  但是那天,花竹一开门,就知道他离开了。
  一醉的衣服还在,但他离开了。
  一醉雕的小鸟还在窗台,但他离开了。
  花竹就是知道,他离开了。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离别的气息。
  花竹甚至没有开口问。
  他一直都没有问一醉为何走,又去了哪里。常家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他离开的原因。
  奴仆,算作家中资产,要么发卖换钱,要么送到别人家换人,怎么处置,花竹从无置喙之地——连他自己都是属于常家的财产,更何况他身边的常随。
  有几次常老太要将一醉调去灶屋帮厨,那时候花竹撒娇耍赖,几乎是拼了命地将一醉留在身旁。其实他从那时候起,就知道两人早晚有离别的一天。
  所以他整日板着个小脸,教一醉说话,又让他背书识字——他没什么能给他的,也自知无力护住他,只能将能做的全做了,但求分开之后,一醉还能在这世间,有个立足之地。
  可他一想到一醉的离开,就仿佛心里破了一个洞,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田妈妈离开后,花竹心中的苦痛,一直无人可说,多少个只有窗外月亮陪伴他的夜里,他只能默默流泪。一醉来后,花竹心里的那些东西,常常借着教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聊起。如今,他才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那人便离他而去了。
  花竹太习惯突然的离别了。
  无论是他的父亲、母亲,还是田妈妈,都是仓促地离开了他,他几乎没机会说一句再见。花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问题,不然,上天为何连告别的机会都从不给他呢?
  花竹忽然想起自己那些闷声痛哭的深夜,那些无法成眠的清晨。这些曾经痛彻心扉的日子,现在看来都是十分珍贵的时刻,它们让花竹更加贴近地了解了人生。
  满腔赤忱,换人间几度秋凉。
  如今花竹早认清了生活,再捧不出丹心碧血,单剩一具已经腐掉的魂灵扒在身上。
  花竹忍住眼泪,让自己从之前的回忆里抽离出来。他看向一醉那双未曾变过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再次无法自拔地被他缠绕了。
  童年,少年。前世,今生。
  他离开了他,又归来。他忘记了他,又想起来。
  然后一墙凌霄花闯入花竹的脑海,花竹想起那日,刘帙晚和自己在墙下说的话。
  “你这是喜欢他。”
  原来自己是从之前,就爱着他的。
  花竹感到喜悦和悲伤,他能感到,方池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两人就在这静默中拥抱了好久。
  “我从前想带你一起离开常家的。”花竹在黑暗中说道,“我想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带你离开了。”
  方池露出一个笑容,又觉得眼眶有点酸。
  “我是被发卖出去的,我当时想着,自己总会有一天,要变得很厉害,然后回来找你。”
  花竹没有说话,他伸手搂住方池的腰,加深了这个这个拥抱。
  所谓两情相悦,无非是醉意朦胧间,想到那人的脸,看过去一眼,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等了万年。
  细密的吻,从脖颈开始,慢慢蔓延到唇上。花竹觉得自己漏风的那个洞,正被眼前的人慢慢补上。方池的吻,缓慢又坚定,他等了这么多年,此刻并不着急,反而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从容。
  “别再忘记我了。”一个吻落在花竹耳廓上,花竹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我那个时候……我……”腰带被人轻轻解开,花竹握住腰间的那双手,“我其实……”
  方池见他退缩,也不勉强,又将人搂回怀里,一下下吻着他的后颈。
  “那个时候,我其实……”花竹想说,我那个时候其实是喜欢你的,但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好在方池是在意身体多于言语的人,他并不介意花竹未说完的话,反而发现了他身下的变化。
  “你……”方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又开始结巴,声音里也充满了犹豫和不确定,“你想……”
  方池望花竹身下凑了凑,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想要我。”
  “嗯。”比起方池的小心翼翼,花竹在这件事上,倒是落落大方,他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爱恋,就让他们化为行动吧。花竹再次抓了方池的手,将它们放到自己的腰带上。
  这不是默许,而是在邀请了。
  第70章 再上公堂,镇江之行泄露
  方池一下子坐起身来,他那双眸子里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璀璨而夺目。花竹看着他的眼睛,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他那明亮如星辰的瞳孔。
  那双瞳孔里含有无尽的热情和期待。
  花竹被这双眼睛所蛊惑,不由自主地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这几乎是在催促了。
  方池飞速解开他的腰带,襴衫退去后,是白色的长衫。然后方池解衣服的手开始颤抖,他伸出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想要止住颤抖,却无济于事。
  他盼望这一刻,几乎用了一辈子,事情真的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方池的身体反而出现了丝丝畏惧。
  方池抬手抚上花竹的脸庞,似乎在确认眼前之人,他又俯下身来吻了他几次,一双凤眼紧紧盯着花竹看。
  “怎么了?”花竹疑惑道。
  “我这里又空虚又充实,又快乐又悲伤。”方池拉过花竹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我知道,”花竹撑起身子,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吻,“我也是。”
  方池笑着,一下下解开花竹的衣服,然后一滴眼泪落在花竹赤裸的胸膛。
  “我好像坏掉了。”方池朝花竹解释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快乐,却会掉眼泪。”
  花竹擦掉他眼边的泪水,“没关系的。”
  方池笑了一下,不再犹豫。
  面前是他想了一辈子的人,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们因为任何原因分开。
  方池的手抚上花竹的胸膛,这双手所到之处,花竹跟着轻轻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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