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哪位? 第65节
方晓夏苦笑,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方池从外院进屋,见方晓夏在,也没多意外,朝她点点头,算是招呼过。
“你还准备回边关吗?”方晓夏朝方池问道:“你若回去,我能否同去,当个随军大夫?”
方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花竹,然后说道:“我如今有了牵挂,不适合再上战场了。”
方晓夏闻言,微微一笑,她今日已将多年来所感尽诉于花竹与宝娣,心间一阵轻松。遂不再多留, 租了辆牛车告辞回罗村去了。
送走了方晓夏,宝娣一脸迷茫和困惑,紧皱着眉头拉住花竹,对他说道:“花哥哥,你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花竹跟着宝娣进了她的房间,问道:“怎么了?”
“你说,我若是想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要求太高,是痴心妄想?”
花竹想到自己的性取向,又想到母亲失败的婚姻:母亲是拼了命,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以为自己逃脱出了这个时代所给予女子的命运,结果呢?也不过是和离的下场。
他转而想到方池。
方池……
他和方池的关系,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方池是方家三个子女中,唯一入仕的一个,他的婚姻,大概也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自己要和方池维持着这段不见光的关系,直到他成婚的那一天吗?
可嫁给方池的那个女子,又何其无辜呢?
“花竹哥哥!”宝娣见他走神儿,开口唤道:“你怎么不回答我?”
花竹回神,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开口答道:“是的。婚姻多艰难,对于女人,尤其如此。”
“你和晓夏姐姐,曾有过婚约?”宝娣追问。
花竹点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是不是想跟方池哥哥在一起,又没办法结婚,所以要跟晓夏姐姐定下婚约啊?”
花竹微微一愣,他惊讶于宝娣的敏锐,也没有打算糊弄她,于是真心实意地对她说道:“我和方池……”他本来告诉宝娣,自己与方池的关系。但转瞬一想,自己与方池,恐怕也无法长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你和方池哥哥怎么了?”宝娣却是个八卦的,扬起一张俊俏的小脸,仰着头问道。
和方池在一起的事情,花竹一直怀着隐隐的担忧。这担忧,他一直放在心上,无处可说,今日宝娣一问,花竹也受到了方晓夏慷慨陈词的鼓舞,深吸一口气,对她说道:“我和方池,恐怕无法长久。”
“为什么这么说?我看方池哥哥待你很好呀!”
花竹露出一个惨笑,他的双眼中透露着深深的疲倦和淡淡的忧伤,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沉重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我们现在的情况,之后若是我们两人过得好,难免藏不住,到时候丢官事小,方池很可能再也回不去方家;之后我们若是过得不好,我不仅失去了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一个好友,我们再在官场上见面也很尴尬。”
言罢,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宝娣嘱咐道:“你也要小心断袖这个群体,无论是为了谁,是不是协议成婚,都尽量不要嫁给他们。一个人并不会因为是断袖,就不会占女人便宜了。此事要看人,比如刘帙晚,他就是不惜毁了赵家姑娘的名声,也要谋得一官半职,并且找个人给他生孩子的。”
然后花竹叹息一声,总结道:“归根结底,还是看各人的品性。”
“若是实在不行,我们两个凑合过一生吧。”宝娣牵起花竹的手,“如果非要结婚,他们两个也行啊。”
花竹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池,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仿佛是在尝试展现一个微笑,但那个笑容却如同被秋风吹过的落叶,带着几分凄凉的意味。他摸了摸宝娣的脸颊,低声叹道:“你还没遇到那个人。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恐怕难以再与别人成婚。”
宝娣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花竹?”方池在门口叫他名字。
花竹心口一痛,起身去开门。
“我有事情与你讲。”
宝娣见方池进门,很有眼色地去灶房做饭,将房间留给了二人。
“什么事?”花竹掩了方才的难过,振作起精神朝方池问道。
“你就不问问我,跟着安济院跑了半天,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吗?”
“你可有查到什么?”
“有。”方池不愿直说,反而卖起了关子。
“什么发现?”
方池见此刻周围无人,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他指了指自己的面颊,示意花竹亲一下,他才肯说。
花竹嘴唇紧抿,目光躲闪,装作没看到。
方池见他如此,弯下腰,从对方嘴角偷出来半个吻。花竹不躲也不避,就这么任他亲了一口。
方池环住他的腰,将他搂进怀里,他的呼吸温暖而轻柔地拂在花竹的耳边。最终方池小心翼翼地觑着花竹的脸色,问道:“今日怎么了,我看你有些不开心,宝娣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花竹挣开方池的怀抱,正色道:“先说正事,你发现了什么?”
方池怀里少了一个人,忽然觉得心里也空荡荡的,他忍下心里的不舒服,回道:“麻袋里的,是两个孩子。”
“孩子?”花竹想到那两具孩童的尸体,问道:“是死的还是活着的?”
“活着的。”
第79章 条分缕析,安济院露马脚
“两个孩子?”花竹眉头微蹙,疑虑重重,“麻袋里是两个活生生的孩子?”
方池点头。
“两个孩童,何以价值千金?”花竹疑惑道:“若真是贩卖人口,那些钱够买二十个孩子了。”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方池不答反问。
“城外疫情之后,安济院就归了仁和县管理,我原疑李县令与侯家勾结,如今看来,其中牵扯到的事情颇多,此事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哦?如何扑朔迷离了?”方池问道。
“如果李县令背后是侯家的话,那就相当于侯家在拿钱给镇江知府。可是明显侯家权势更大,没有拍镇江知府马屁的道理。如果此事只是李县令个人作为,虽然洪知府官职比他大,但是仁和县令毕竟是赤县令,拜佛也应该是洪知府往临安城里面拜,没道理京官去讨好一个地方知府啊!”
方池坐到花竹身后,让他轻轻靠在自己怀里,双手温柔地在他太阳穴处按摩。
“你还没有痊愈,别太为这些事情劳神。”方池一边按,一边接过话头,帮他分析,“赵青入临安的时候,正是三虎去世后不久,他在某种意义上接管了安济院。我们早已知晓,赵青是通天门的人,因此,仁和县令也一定是在给通天门效力。”
“如果,”花竹在方池怀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们今日看到的一切,并不是买卖孩童这么简单呢?三虎说安济院是‘入市’,若镇江知府是‘纳财’呢?他们一起为通天门服务,实为一家,所以并不是买卖或者行贿,而只是交换彼此的需要。”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存在谁在讨好谁的问题了。安济院还是通天门的,不过是从死去的常玉手中,转到了赵青和仁和县令那里。”
花竹见方池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夸奖道:“孺子可教。”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通天门,到底是侯家哪位的。若是侯海和侯川鼓捣出来的玩意的,那还好办,但若是侯适布置下的,朝廷要完。”
“无论是谁的,最终都会被侯适所用。他这两年升迁如此之快,通天门大概功不可没。”花竹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十三那边,有消息吗?”
方池在他后脑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说道:“我已经传信给他,让他知会飞花堂,姜九和姚姑娘被通缉的事情。”
“侯家已经对飞花堂动手,上次在后山,赵青又在跟踪晓夏姑娘,我怀疑,通天门已经对方家起疑了。”
“你是在担心我吗?”一抹笑容浮现在方池脸上,他凑近了花竹,盯着他的侧脸看。
花竹转过脸去,没理他,只是接着说道:“安济院在帮通天门运输金银,我若断了他们这条线,他们资财不足,就更容易露出马脚。”他见方池不接话,仔细考虑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明天去拦安济院出城的马车。”
方池贴近花竹耳廓,轻轻地说道:“你若真这样做了,通天门怀疑的对象,恐怕要由方家,转到你身上了。”
“我一个小县尉,并无所谓,只是往后你莫要与我走得太近。”花竹转回脸,端正了态度,对方池说道:“明日我去查安济院,你千万不要现身。”
“那我搬回巷尾去住。”
花竹见他如此以大局为重,赞赏地点了点头。
谁料,方池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道:“不过晚上的时候,我要来找你,记得帮我留门。”
花竹闻言,心下无奈。他双肩微垂,拾桌上那片包裹甘糖梨的荷叶,细细摆弄。
荷叶的清香随着他的揉搓缓缓溢出,花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田妈妈……田妈妈的身子,可有消息?”
此话一出,刚才还略有暧昧的氛围,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剩下一片凝重。
方池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他低声道:“我已命人扎制纸身,待过些日子,再将田妈妈重新安葬。”
“到时候我与你同去。”
“你不要去了,现场见了,会太难过。”
“我一定要去的。”花竹坚持。
十分难得的,方池这次没有与花竹争论,自从上次听到花竹关于“尊重的爱”的言论之后,他已经暗下决心,要给花竹他想要的那种爱。于是,他轻声说道:“那你去的时候,我陪着你。”
花竹对他的转变有些吃惊,但他今日疲倦,终究没有再问,只是说道:“明日我去拦安济院的时候,你切莫要跟。”
方池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第二日,天朗气清,花竹站在城门口,等着安济院发丧的车马出城。
来往的行人们或匆匆赶路,或悠然漫步,脸上都洋溢着因这好天气而生的愉悦。孩童们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如同这晴朗天空中的银铃,清脆悦耳。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各式货物琳琅满目,色彩斑斓,为城门处增添了几分市井的烟火气。
花竹不禁感叹,百姓们从灾难中恢复得如此快速——疫情才过去没多久,众人已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前的生活了。
等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果然见安济院众人,赶着牛车,往城外走去。
花竹见一队人走近,招手示意他们停车。
今天花竹生怕安济院硬闯,故而带了一个都头和两个衙役在侧。
好在安济院众人,十分听命,停了车,问县尉大人何事。
“你们出城作甚?”
“发丧。”
“有人状告你们私运金银出城。”
赶车之人听到此语,回头看了站在后面的赵青一眼,赵青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大人误会了,交给安济院发丧的都是贫苦人家,怎么会有金银呢?”
花竹绕着牛车转了一圈,越发确定车里不对劲。
前几日下过雨,地上的泥土还算松软,牛车留下的车辙比其他车要深许多。若车内只有尸首,车身不会如此沉重。
“无论有没有金银,出城车辆检查,都是例行公事,请各位行个方便。”花竹说完,示意同来的衙役上前,掀开盖着棺材的破布。
两口纸皮棺材并排躺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