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张鬼方和一床厚兔毛被子一样,高大暖和,狐狸皮袍子都不够看了。东风已经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伸出一点舌尖,撬开他的唇缝。
因为张鬼方不醒,齿关之间留有缝隙。碰到尖尖的齿列,东风内心不禁一悸,想,万一张鬼方梦里在崇仁坊,吃萝卜丝饼、素团子、小天酥、玉露团,一口咬下去,将他舌头咬掉了怎么办?
但他还有点留恋这湿热柔软的触感。唇舌皮肤薄,血脉就在这层薄皮底下暗流涌动。贴在一起亲嘴,就算其中一人不动不响,也显得分外赤诚。
最后在那嘴唇上使劲一咬,出了一口恶气,东风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睁开眼睛。施怀早就吓得傻了,半张着嘴说:“你……”
听见他说话,东风才抬起袖子,在嘴角一擦,道:“你什么你。”施怀说:“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东风心想:“我们在屋里亲嘴叫做不知廉耻,你们大白天开着门亲嘴,就不叫做不知廉耻了?”但他还有些出神,一时间没有答话。施怀说:“难怪你被逐出终南了。”
东风醒转过来,也不反驳,笑道:“你因为这种缘由来找我,要是被师父知道,被逐出门的就该是你了。”
施怀恨恨地咬牙,东风又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不和你抢你那个师哥……其实我也是你师哥呢。轮到你和我讲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重新坐到床沿,两条长腿安静地垂下来。虽然浑身装束不变,夜里面目也朦胧,但是眼神之中隐隐含笑,倒显得温和多了。施怀说:“有什么怎么知道的,是师哥先知道的。我还问他怎么不来抓你。”
东风问道:“他什么时候知道?他告诉你的?”施怀强调道:“不是师哥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找见的。”东风失笑道:“好,你自己找见的,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施怀道:“我衣服不是做大了么,我去找师哥,就看见他在喂那个死鹦鹉。桌子上面放着一张字条。”
东风问:“字条写的什么?”
施怀说:“字条上面写,东风住在长安城北,肖家村村头。别的东西就没写了。但是我一看见这个地方,立刻想起你们这间屋。”言辞之间甚至有些得意。
东风失笑道:“真厉害。”施怀道:“我说,师哥,这个叛门的东风找见啦。我们马上去抓他,把他关起来,大家过年也过得开心。师哥说,我坐着轮椅,没办法用剑,就算知道东风在哪里,又怎么抓得住呢?”
东风问:“你怎么说的?”
施怀憋红了脸,粗声粗气道:“我说,我这两年练了很多剑,和在陇右的时候不一样了。”
东风忍不住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单凭你一个人就能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子车谒在旁边看着就好,是吧。”
施怀瞪他一眼,继续说:“结果师哥说,今天晚上过除夕,不要打扰你,也不要叫你打扰我们。我就没和他争。”
东风心中有了个猜想。假使子车谒真是因为过除夕,才不来找他麻烦,那么字条送来不过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
他又问:“字条是谁写的?什么时候送来的?”
施怀老实道:“我不知道,也没见有人来过。”东风心里有个猜测,又连忙问:“用的什么样的纸?字迹什么样?”
施怀却道:“这个我就没注意了。”
东风不禁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也就是他工于丹青笔墨,才会在意纸张字迹的事情。换做别人,随便看见一张纸笺,注意到的当然是上面的内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有一丝微末侥幸,暗地松了口气。但就连东风自己也没觉察到。
见他低下头沉吟,施怀忍不住提醒道:“不如想一想,你们屋里是不是有叛徒呢。比如那个老瞎子……不会是他。比如丁白鹇,比如你房间里这个。”
东风笑道:“会是他么?”施怀哼道:“谁知道呢。”
话音刚落,他看见有只手从床上缓缓抬起来。来不及诧异,那只手冲他摇了摇,接着捻住东风垂下的发尾。也不做别的事情,只是在手指之间捻来捻去地玩。
东风背对着那只手,一无所觉。自己想了好半天,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师哥过得怎么样?”
施怀忽然反应过来,说:“你都不是终南弟子了,不许你叫他师哥。”
东风说:“我早都叫过好几次了。”
那只手在他发尾使劲一掐,收回被子里面。东风仍旧没注意到,又说:“他的腿怎么样了,能站起来没有?”
施怀说:“能走几步。你也就欺负我,等师哥腿好了,看你还怎么嚣张。”
东风笑了笑,说:“你要有志气一点,不要想着,等师哥治好腿,叫他帮你报仇。你要想着,在师哥腿没治好的时候,努力练剑保护师哥。”施怀撅着嘴不语。东风问:“师父师娘还好么?”
施怀道:“好得很。”东风又问:“鹦鹉还好么?”
施怀冷道:“快死了!”
前不久东风还偷偷回去过一次,只是施怀不知道。那时鹦鹉好端端的,羽毛算是鲜亮,吃得也很讲究。只过这么一时半会,大概是不会突然养死的。施怀这么说,想必只是气话。
搜肠刮肚再想,终南派已经物是人非。以前的掌门已经仙逝。内门弟子和他交情深的,本来也就子车谒和封情两个人。近些年的新秀弟子,像甚么彭旅、吴英,他单见过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