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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东风闻见一股新木头味,撩开门帘,跳上去看了一眼。车门比寻常马车宽许多,车厢却要小些,轮距也近,想是为了方便走小路。
  车里摆了一张小桌、一张卧榻,榻上叠有毯子、一只白瓷枕头,都是车马行顺带送的。另一边特地留了一小块空地,约有三尺见方,什么都不放。东风问:“这里留来作甚的?”
  那伙计嘿嘿笑道:“定车子的老爷讲的,他要搬一张轮椅上车,要有地方停着。”又给东风看了栓轮椅的两根柱。
  东风道:“有心了。”给那群伙计一人打赏了一粒碎银,把他们打发走了。子车谒才姗姗走出屋门,笑道:“叫张老爷骑那匹马儿,你和我坐车里么?否则你们两人同乘,马儿要跑死了。”
  东风道:“跑死马儿,也不坐你的车子。”子车谒想起什么事情,又笑说:“总不好你替我赶车。”
  东风理都不理,从他身边绕过去,提出行囊,站在院门外面等。又过了一刻钟,路上传来他再熟悉不过的蹄声。“踏踏,踏踏”,暗云和张鬼方一起回来了。
  施怀扶着子车谒上车,又把轮椅抬到车上。东风想了想,心说:“暗云载两个人,还要背行囊,未免太累。”把包袱一股脑丢到车上,自己跳到马鞍后面,搂紧张鬼方腰身,叫道:“驾!”一马一车,四个人向东边启程。
  第119章 须倩东风吹散雨(八)
  在京兆府一带时,只是偶尔见到一二个乞丐,跪在路旁讨钱。自打进到河南府,流民越来越多。每过一城,都看见城门围得水泄不通。逃难的百姓没有路证,不能“过所”,守门兵士未得命令,不敢开门。两边争斗起来,时常闹出人命。好在河南比较富庶,不出一两日,就有富商在城外施粥赈灾。
  再往东走,东都满城人心惶惶。有的显贵听到风声,拖家带口准备逃跑。每天都有数百辆马车,满载金银细软,驶出城西厚载门。
  一切食肆、茶楼、酒店,每日在谈:安禄山大军有多少人、安禄山打下哪一郡。亦有聊得慷慨激昂,当下要去河北投军的洛阳子弟。
  第四日傍晚,一行人总算走到河北境内。施怀赶了四天马,已经累得不行,只能求张鬼方搭把手,自己回车厢歇息了。东风骑着暗云,到处跑了一圈。城外民房已经十室九空,几乎没人敢住,客栈更加没有人开。不说打尖,夜里连个住宿的地方都没有。
  绕回原地,天色黑得快要滴水。平常傍晚没这么昏暗,想来是要下雪了。他们轻装简行,厚衣服没带几件,更别提厚棉被了。东风问:“晚上没地方过夜,看起来还要下雪了,怎么办?”
  张鬼方说:“我有个办法。”朝车厢一努嘴,说道:“让他俩睡车底,我们两个睡车里,大家都不怕下雪。”
  子车谒在后面说:“张老爷,我是腿断了,又不是耳朵聋了。”
  东风明知他故意惹自己发火,每次却都忍不住生气。勒转马头,往后走了几步,一脚重重踢上车厢。施怀尖叫出声,子车谒咯咯直笑。张鬼方劝道:“你别笑了。一会儿车翻了,你就坐马拉轮椅罢。”
  几人拌嘴的功夫,东风面颊忽然一凉。抬手一摸,一滴细细的冷水。真的下雪了。天边一声惊雷,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拉车的两匹马被吹迷了眼睛,当真往路边直冲过去。
  东风心道:“好一个乌鸦嘴!”一夹马腹,赶上去抓住辔头。张鬼方手臂上青筋暴起,也死死地抓住缰绳,跑了十几尺,好歹制住两匹马。雪越下越大,东风顶着狂风大叫:“怎么办?最近的城门也有好几十里,现在赶不了路了。”
  张鬼方马鞭一抬,指着路边一间房,说:“借住一夜吧。”
  东风催马进了院子,把马拴在屋檐底下,拍门叫道:“有人么!我们路过此地,遇到暴风雪,实在走不了了。能不能借个地方歇脚?”
  他们家院门比较小,马车没法驶进来。张鬼方在外面下马,也跟着走进院子。拍了半晌门,也不见有人出来应答。东风绕到屋后一看,原来后门是开着的,前门闩上了。他转回来说:“没有人在,估计也逃难跑了。我们进屋罢。”
  子车谒和施怀下了车,听说屋里没人,谁都不好意思往院里进。施怀探进一个脑袋,期期艾艾道:“没、没有人,我们进去住,算不算不告而取?”
  终南派作为正道大派,比较爱惜羽毛,一旦发现弟子偷盗财物,不论内门外门,一概逐出门墙。因而弟子行事格外小心,有时到迂腐的地步。子车谒虽然不说话,却看着院门一条线,显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东风叉着腰,嘲道:“爱住不住,在外面冷死也行。反正我在陇右,不晓得住过多少次别人不要的破屋子了。”
  子车谒开口说:“进去吧。”施怀喏喏地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转身关上外面的门。
  东风从后门进屋,打开前门大门的门闩。仔细一看,这一家大概不是穷人,生活还颇富裕。屋顶一根大横梁,是硬邦邦的好楠木。屋顶垫了茅草,一进屋就暖和得多了。米缸尽管搬得见底,里面剩的却都是精米精面,不掺谷壳。东风找见一根柴火,放在灶里引燃,烧了一锅热水。
  他们随身带的干粮,都是炒面之类玩意,吃起来没滋没味,还糊嘴、口干。东风翻出四只瓷碗,一碗抓一把炒面,倒上水说:“凑合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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