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赵云澜这几天剥玉米,剥得手上起了好几个大水泡,拇指上的泡甚至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破开了,一眼就能见着里头红色的皮肉。
  蒋父晚上拿了针帮他挑,赵云澜疼得够呛,可抬头见着蒋父红了眼眶,他顿时怔忡住了。
  “蒋哥?”
  “你……”蒋父嗓音有些哑,垂着头没看他,但赵云澜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觉得苦。”他双手捧着蒋父的脸,额头同他相抵:“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更心疼你。”
  他只剥了三天,便觉苦不堪言,可这样的日子,蒋父却过了三十几年。
  这人双手也曾稚嫩,可在后头的岁月里,为了过日子,他手心开始慢慢的,长出了茧,从一个,变成两个,三个,直到后头,数也数不清了,掌心和指关节上头全是厚茧,双手开始变得粗糙。
  大家都说剥玉米这是屋里活,不累,在外头顶着烈日割谷子,背玉米,砍柴火,这些才算是累人。
  可即使如此,他这几天都觉得疲惫不堪。
  那眼前这人呢?
  是否有过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
  只这么一想,他便觉得心疼。
  挑完水泡,蒋父进厨房去给他打洗脚水,刚破皮的水泡沾了水会疼,蒋父没言语,单膝蹲下,帮他脱了鞋,又给他细细的洗着脚。
  赵云澜压根没料到他会这般,整个人都是懵的。
  先前看见白子慕这般给蒋小一洗脚时,他曾羡慕得厉害,蒋哥对他好,可他从没想过,对方能像这白子慕一般,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这一刻,他觉得他完完全全的,毫无保留的沦陷了。
  “蒋哥。”他突然揽着蒋父的脖子,埋在他脖颈边,低声问:“你以前对黄秀莲也是这么好吗?”
  会给另一半端洗脚水。
  会给她洗衣裳,洗鞋子。
  即使被指使得团团转,也没有半句怨言。
  蒋父点了下头。
  赵云澜抿起嘴,心里酸得厉害:“……你以前喜欢过她吗?”
  蒋父摸索着拉住赵云澜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按着,摇头道:“没有。”
  赵云澜心里顿时松快了。
  蒋父道:“那你以前喜欢沈正阳吗?”见着赵云澜急速摇头,他才继续道:
  “这年头不讲究喜不喜欢,条件合适了就娶,我以前对黄秀莲,多是照顾,但我从未产生过那种,想好好护着她的欲望,可我对你有,我不止想要照顾你,我还想你快乐,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赵云澜心都软了,眼眶发酸,他信这话,但嘴上却是道:“那当初黄秀莲和你合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
  第229章
  蒋父垂下眼眸,良久才道:“因为我不想一个人,我想有个家。”
  赵云澜怔住了。
  当年蒋爷爷和蒋奶奶先后离他而去,偌大的家里,就只剩他一个。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过年,一个人下地干活,然后回来煮饭,似乎干什么都是一个人,虽说还有大房在,但不住一起,他依旧觉得他是一个人。
  其实先头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十六那年秋收,他在地里干活,突然下了雨,隔壁陆军的娘急匆匆的来给他送草帽,还一个劲儿问他里头衣裳湿了没有?冷着没有?然后催促他回家,说家里小妹已经熬了姜水,回去就能喝。
  彼时他就站在旁边的地头上,见了这一幕,当时他心头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忽然的,特别的想已经去了的爹娘,然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需要情感上的寄托。
  蒋父不晓得,但一个人住了几年后,他便觉得孤独了。
  每次听着隔壁钱家热热闹闹,他都会站院子里看很久,然后满目憧憬。
  守孝三年,他都是一个人,后头年纪到了,媒婆上了门,给他说亲,那会儿他年纪还小,家里的田地也都还没卖,还有三间屋,底下又没有弟妹,自是有人肯嫁。
  他问堂奶奶,堂奶奶说既然年纪到了,那就娶一个吧!有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干活回来了,有人能给煮口热乎饭,怎么的都好过一个人。
  村里汉子都这样,到了年纪就相看人,蒋父便同意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人成婚前,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包办的婚事儿,除了责任,哪里来的感情?
  可现在有了。
  蒋父轻叹了声,说:“伯娘劝我娶,我也想着有个人在身边可能会好一些,可后头跟黄秀莲过日子,有时候干活回来还得煮饭给她吃,有时候实在累得受不了时,我偶尔也会后悔,觉得当初就应该跑山里当野人算了,好过娶个媳妇,连口热饭都没得吃不说,还得累死累活的伺候她,可不伺候不行,她还要看孩子,她也辛苦。”
  赵云澜:“……”
  方才他听着对方的过去史,心里还相当的不是滋味,觉得蒋父受苦了,正难受呢,结果他竟来了这么一句,赵云澜那股难受瞬间烟消云散。
  蒋父拉着赵云澜的手,轻轻的给他吹着刚被戳破的水泡,语气很轻,却又慎重:“澜哥儿,我以后,会对你好,也会永远永远的陪着你。”
  赵云澜闻言指尖微颤,他静静的看着蒋父,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只哽咽着,弯下腰抱住蒋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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