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叶秉烛却说:“神仙当与人为善,你让他不得安寝,折损寿元,怎么能算是神仙?”
墙子辩道:“他若是一味读书下去,只会重复短折而死的命运。我是可怜他世世经受这折磨,才出手点化。你们这些小孩儿,哪里懂得我的苦心?”
叶秉烛针锋相对:“既是他的命运,当由他自己勘破顿悟才对。”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况且……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墙子毫不客气:“在我面前,你爷爷的爷爷都是小孩儿,更别说你了。”
他的生命漫长,不知道矗立了多少年,见证了多少朝代更迭。别说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便是百岁老翁,墙子也觉得不过尔尔。
叶秉烛却不与他纠缠年龄的问题,转而冷峻地说:“无利不起早,你说襄助岳凛,便只是一时心善?想来对你也有所裨益。”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子,神情冷淡,视线却锋锐如一柄短剑。叶秉烛不肯放过墙子脸上一丝表情变化,用以判断他是否真的别有居心。
而叶秉烛在看墙子的同时,墙子也在看他。这少年嘴巴倒厉害得很,而且竟还猜到了自己别有所图。但是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叶秉烛并不能阻止自己入岳凛的梦。
大不了下次行动的时候把人看清楚。
墙子也不想和这小孩子纠缠,只抛下一句“我不会放任岳凛重复厄运的。他,我保定了!”便转身如乘着风一般飘飘而去。
叶秉烛看着他清俊如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里,心中竟生出几分怪异滋味儿。
不会放任岳凛不管吗?
叶秉烛追上一步,却忽然一脚踏空。失重的感受萦绕全身,他像是陷进了云里,软软踩不到实地,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笃笃笃——”
有什么声音,很有节奏地击打着。
下一刻,叶秉烛猛地睁开眼睛——梦醒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洁白的床幔,转过头,外面朦胧的天色映照到窗纸上,透出模糊的天光。
“笃笃笃——”那声音还在继续,伴随着门外属于岳凛的呼唤,“秉烛兄?秉烛兄,你醒了吗?”
叶秉烛翻身坐起,披了外袍在身上,言简意赅地说:“我醒了,进来。”
岳凛推门而入,衣着已经穿戴整齐:“我见你还未起身,怕误了早课。又怕那鬼纠缠你,所以才来问问。秉烛兄……你昨晚见到他了吗?”
叶秉烛沉默良久,点点头。
他一向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可昨晚的那个梦太真实了。想到梦中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嗔,叶秉烛都觉得真切得宛如现实。
终于有人知道自己的经历,理解自己的处境了,岳凛心中又喜又悲,恨不得抱住叶秉烛好好倾诉一番。不过叶秉烛为人冷淡,不喜与人接触,岳凛强自忍住,说:“我其实还是来道谢的。”
“谢我什么?”
“我昨夜睡得香甜,并无异样,便知是你替我受了苦。秉烛兄,且受愚弟一拜!”
说完,岳凛便拱手行礼,颇感动的模样。
叶秉烛面无表情地看着,既不回礼,也不回应。他只是想这个酸腐的书生,真的会如梦中人所言,早早殒命吗?
“他,可曾与你说过姓名?”叶秉烛问。
“谁?那妖鬼吗?”岳凛确认了一番,道,“不曾说过姓名,只叫我唤他‘墙大仙’。秉烛兄,你说哪路神仙能叫这名儿?”
墙大仙?叶秉烛默默念着,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那人说的“不会放任岳凛重复厄运”。
这个世间,真的会有神仙如此眷顾凡人吗?那……为什么不曾眷顾过他呢?
第7章 分歧不合
皇城永远是人力所能创造的钟灵毓秀之极处,尤其是春日,百花齐发,盛景非凡。花团锦簇处,仿佛真有个盛世天下的缩影。
墙子曾经问过杨絮,他为什么愿意画地为牢,久久地停留在皇城里,何处都不去。杨絮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在皇城呆了不知多少年,早有了几分眷恋。
原来一棵柳树,也会眷恋一处土地。但墙子只想去外面看看,他想,自己原本应该是来去自由的,只是不得已被困在原地。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墙子坐在学苑的窗户上,听着少年们摇头晃脑地念着什么“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岳凛在这群人中格外认真,目光也是最专注的。
墙子忽然很想知道,岳凛还能如此坦然地读书,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所言他每世皆早亡的命运,还是真的热爱呢?
可是,人族不都是怕死的吗?怎么就叫自己碰上一个不在意生死的呢!
“墙子!”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墙子翻身从窗上跳下,对上身后杨絮的眼睛。
杨絮长眉紧蹙,嘴唇也紧抿,盯着墙子的眼神称不上友好。墙子忽然察觉到杨絮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他好像在很多人族身上见到过。
他在那些来来往往于皇城大殿的人族身上见过。
“何事?”墙子问。
杨絮见他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强忍着怒火,语气中却藏不住质问:“你为什么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
墙子还没说话,杨絮又愤愤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让岳凛疲于奔命,会害死他?”
墙子诧异地问:“你关心一个凡人的生死作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