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众人在午门之下的广场等候良久,终于见一顶华丽繁复的花轿被抬了出来。这花轿上珠翠装饰奢华不已,共需八人一同抬轿。轿子两边是垂手而行的陪嫁宫女,有人脸上难掩哀戚,有人面无人色。唯有行在最前头的陆青容神色平夷,甚至隐有喜色。而绯红的垂帘之下,端端正正坐着的便是待嫁的奕河公主。
  午门便是皇宫的最后一道大门,午门之外也挤满了观礼的百姓。他们大多数人其实对于和亲并没有太多感触,只是这样天大的热闹,总要上前去凑一凑的。
  华丽的花轿最后停放在午门广场正中,所有人都等待着大绥最尊贵的男人现身来送他的女儿最后一程。
  如果没有意外,这或许也是父女俩此生的最后一面。
  墙子身着绿色的太监服制,跟在叶秉烛身后,道:“嫁人不应该欢喜吗?怎么大家都哭丧着脸?”
  叶秉烛身旁是学苑的几位夫子,大多是老学究,将家国颜面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要重要。如今公主远赴北戎和亲,在他们看来,是有失国威。
  叶秉烛示意墙子低声些,道:“这不是寻常女子出嫁,夫家也不是寻常人家。等回去之后,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墙子听到那句“回去之后”,心头生出几分欢喜期待来。他都能想象到叶秉烛一本正经,像个小夫子一样的场景。
  叶秉烛转过头,目光与身旁的漠渎对上,对方对他讨好地笑了笑,叶秉烛却只是略一颔首,生疏地别开目光。
  他总觉得怪异。
  学苑里的学子们,本应该与夫子站在一处观礼。可那些学子,尤其是与李奕璋平日里交好的拥趸,此时却不见踪影。若说他们如岳凛一样,与自己回京的亲眷在一处,可却也不尽然。
  吉时将至,即将归国的漠瀚王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领队而来。他身后是同样御马而行的池安。
  漠瀚看了一眼花轿,透过朦朦胧胧的红色纱幔,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人,志得意满地轻笑了一声。
  他身上是暗褐色的长袍,外绣金色的云纹,浑身天潢贵胄的气质,绝不输大绥皇室。
  漠渎想了想,鼓起勇气上前去,仰头瞧着自己的长兄:“大王兄……”
  漠瀚垂下眼,只睨了一眼漠渎,便如触碰到了什么晦气恶心的东西一般,双腿夹马腹,让马儿退了几步。
  “七弟,大绥温暖宜人,风水绝佳,你且多将养几年。等到北戎也遍开南方之花,我们再接你回北戎。”
  此话一出,两侧的臣子无一不变色!
  北戎苦寒,如何能开南方的花?他明摆着是图谋大绥疆域,想要将南方土地收入囊中!
  而漠渎则苦笑一声,点点头,眼中泪花转了转,湿润着一双如狼崽子一般的眼睛:“那祝大王兄一路顺风,无阻无忧!”
  “借七弟吉言了。”
  兄弟二人貌合神离地扯了几句,漠渎刚退下,那头皇帝的仪仗才姗姗来到。
  为首的自然是徐嵘,其后是仪仗宫女,道士,最后才是优哉游哉地迈着四方步来的李叡。
  墙子一眼便看到了随行之人中有他的兄长袁引,对方正垂着眼睛恭敬地侍立在皇帝身边。
  待到众人肃静,使者也翻身下马,徐嵘手持明黄色的御旨卷轴,抖开朗声念了起来,内容无非是宣扬大绥国威,望公主出使能带来两国和平。
  御旨念毕,徐嵘傲然挺立。
  漠瀚抬手招了招,身后的侍从心领神会,捧着一方锦盒上前来,恭敬地递到漠瀚手中。
  “北戎愿赠神器,成陛下之美,结两国之好。”
  锦盒之中,正放着半截华光璀璨的发簪。哪怕只有半截,也难掩其逼人的灵气,只消一眼便知不是凡俗之物。
  “好强的灵力。”墙子暗叹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锦盒。
  叶秉烛不由奇道:“那还真是神仙遗落的玩意儿?”
  “绝非下界能有的东西……”墙子顿了顿,又说,“但它在凡间流落这么久,按理说灵力应该早就消耗殆尽。或许是神女之物灵力充沛的缘故吧,到现在它所蕴含的灵力也强劲异常。”
  二人窸窸窣窣谈话间,那头太监已经接过了锦盒,恭敬地送到了李叡眼前。李叡垂眼一看,眸中有愉悦的光华一闪而过。正当太监准备将锦盒收下时,没想到李叡竟抬手,亲自拿下锦盒,丝毫不肯假手于人。
  “回观星台。”他说完,转身便要走,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自己正要出嫁的女儿。
  李奕河的脸掩盖在喜帕之下,什么都看不清,可此时她竟很庆幸。这样别人也看不到她泫然欲泣的没用的表情。
  这个父亲是不爱自己女儿的,李奕河前所未有地清晰感知到。
  反倒是徐嵘上前,想要安抚几句。可他正要开口,忽听一道尖锐又怪异的呼哨从人群中传来!
  “嘘——”
  徐嵘何等机敏,他这一生遇刺无数,身体早于神智先做出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地伏下身子。
  下一刻,一枝羽箭便掠过刚刚徐嵘所立之地,直刺入地下——若非徐嵘反应及时,此时应当已经命丧黄泉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竟然敢在此处行刺袭击!
  “救驾!有人行刺!”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惊得众人慌乱起来。
  此时午门广场上本就立着观礼的大臣,午门之外全是拥挤的百姓,一旦拥挤混乱,场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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