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他父母的确值得嫌弃。”乌尔里克淡淡地说。
  “现在观众不觉得。他们认为卡尔的父亲为了替他铺路讨好拜仁主席帮忙做假账,结果被卡尔送进监狱,他甚至不愿意交钱替他保释;他们还认为卡尔的母亲一生悲惨,婚姻中受尽折磨,只剩他一个孩子,却被他拆散恋情,囚禁在精神病院不能回到现实社会。而卡尔却逍遥快活,过星光闪耀、人人崇敬的生活……”
  “我真希望卡尔像他们描述的一样冷酷自私,那这些事还轮得到别人曝光?他自己早拿来作秀一百次,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有多么糟糕的家庭。”
  这倒是真的,真坏蛋反而很擅长操控别人的同情、倒打一耙、颠倒黑白,大家都抿着嘴,有些人其实也没法完全相信乌尔里克的话,但经纪人站在这儿镇定自若的态度让他们多少还是要信一些细节——比如银行所属权变更方式这种肯定造不了假的事,是不用再听洗|脑包的。
  但问题是现在舆情大爆发,他们落在非常不利的位置。而且还有最令群众愤怒的一个事:
  “……妹妹是怎么回事?那段录像太可怜了,她一直在呼喊卡尔的名字,直到昏迷为止……太可怜了。为什么这会被拍摄下来呢,为什么没被销毁呢?太可怜了……”
  乌尔里克抿紧嘴唇,没说话。
  录像带走丢是因为埃里卡拿走了一卷。谁也不知道她竟然一直带着。
  这么多年了,一个母亲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来回观看自己女儿临终前的画面,现在还要把它公之于众呢?
  因为没法面对自己的疏漏,所以埃里卡就坚信是卡尔的错,似乎把她自己都给骗了。
  乌尔里克转而反击达林:
  “莉拉出事那天,早上我亲自打的电话告知俱乐部,结果事后卡尔根本不知道。这事又怎么回事?俱乐部里谁拦的消息?你少在这儿胳膊肘往外拐,莉拉当然可怜了,而是谁害得卡尔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先想想俱乐部这儿怎么继续瞒住这件事不要让卡尔知道吧!”
  达林脸色都变了,一下子站起来让她不要胡说,拜仁才不会干这么没感情的事,但被乌尔里克仿佛要冒火的眼睛震慑到,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想到当时的情况确实特殊,后背一片发凉,猛然意识到乌尔里克可能真没说谎。
  德足协的官员打圆场:
  “金球奖只剩最后十天的投票窗口了,追究是谁下手也没证据,管不了这些了,得先把舆论安抚掉,后天就是友谊赛了,在这么大的风波里踢球,对卡尔,对我们整个国家队来说,肯定都是无妄之灾。”
  他们重新讨论解决办法:
  “不管怎么说,这事很可怕,很严肃,因为多年以来卡尔的家庭太保密了,这样的事一曝光,又有他亲生母亲背书,人们下意识就会觉得这又是一起公众人物形象垮塌的事,很容易相信和传播。如果那个记者是造谣的话,现在能起|诉吗?”
  “起|诉也来不及了,他也不算造谣,事情都是真的,只是春秋笔法。
  你看看,比如他说‘卡尔创立基金会,但她的妹妹在痛苦中挣扎时见不了他一面’‘卡尔照顾移|民家庭,抚养他长大的母亲却只能在孤独的疗养院里以泪洗面’‘他人生的第一辆车是父亲为了庆祝他进入拜仁送他的礼物,但有了无数奔驰可以驾驶时,卡尔还会记得带着父爱的陈旧钢铁吗’——这也不能算造谣,但读者看了什么感觉?”
  “那怎么办?卡尔自己能不能出面回应,讲述一下过去发生的事?他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和家里人关系这么糟。”
  本人如果能坐到镜头前,流着眼泪,细细讲述自己的人生创伤,为自己辩解清楚的话,当然是最好的。
  这会让群众感觉自己成了被尊重的大判官。尽管有些人会竭力想找到新罪证,但也会有很多人会试图替视频里的人证明他的清白,把姿态放低总是没有坏处。
  球迷们有时是真的信球星吗?只是需要公众人物摆出一套说辞来,让他们能心安理得地继续支持罢了。
  乌尔里克原本急着找卡尔也是知道想平安度过这一关,恐怕少不了他的公开回应。
  但她现在坐在宽大的转椅里看身边人口水横飞激烈讨论,忽然在这一刻放纵自己共情了卡尔的痛苦和厌烦。
  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在聚光灯下流泪和收获同情与感动,不是所有人都想被当成一个故事里的主角,在纪录片浓墨背景前被灯光打亮自己的脸和眼睛,让自己的故事被别人含在嘴里像甘蔗一样吸吮出看八卦的香甜。
  乌尔里克此刻也好厌恶工作,她有时觉得自己在因为心软和试图保留底线被惩罚——如果是她先拿卡尔的家庭来宣传,现在情况早就两级反转,还轮得到对手做这种下三滥的文章。
  只有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才配得上赢吗?不愿意的人就是软弱吗,活该被泼脏水,活该输,最后活该被羞辱吗?
  但她很快再次冷静下来,不想让自己沉浸到失败主义的赌气里。不管这个事会如何影响金球奖的结果,她现在都得尽快替卡尔做好舆情处理,这是她身为经纪人的职责。
  也许是最近公关的事太多了,一会儿是在法国大战媒体,一会儿是街头和老友吵架,对处理舆论本身乌尔里克思路快到都快条件反射了,坐这儿听这些人半天扯不出一个好点子的功夫,她一边监督他们,一边和公关团队发了八百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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