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我这么说也许你会感到被冒犯,可如果你是一个出身在非洲贫困家庭的黑人小女孩,就算你拿出比现在努力两万分的劲头来奋斗,你也几乎不可能实现像如今一样的成就。不公无处不在,所以怀揣着一种“做得好或多或少就能改变人生”的想法,其实也是一种自恋——这和用积极进取的眼光看待生活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不要受一些狭隘观念的束缚。”
卡尔都有点糊涂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第一反应是该责备自己太矫情……”
“不,卡尔,不。”弗莱克医生把手放在膝盖上,倾身看着他专心地说,“痛苦是不能比较的吗,我只是想要你知道,遇到不幸再正常不过,不是你个人的表现好坏就能改变的。甚至连人际关系也一样,你今天第一次和我提到你的父亲是个烂人,却很受身边人欢迎,这不正是‘不完美也被爱’的一种非常直观的体现吗?有没有可能旁人爱你,也不是因为你是个不犯错的人,而只是因为你有一些足够吸引他们的地方呢?”
“也有可能是因为别人根本不爱他,他们只是喜欢他的钱。”卡尔徒劳无功地说着,自己却知道这也不完全对。
“爱这个抽象概念当然也是非常高尚和完美的,不过放在现实生活里嘛,发达时能一同欢乐,困难的时候愿意帮一把,甚至在对方蹲监狱时依然去探望,这已经算是真挚的情谊了。”
医生又笑:
“你对爱的定义也很严苛,卡尔,我依然觉得这是来自你母亲的影响,但她这样定义爱,也许是希望你能百分百地顺从和奉献,她自己都无法践行这样的观念。可实际上百分百的酒精是毒,不能喝。追求高尚永远是好事情,只是没必要自己困住自己。”
是的,自己困住自己,这就是卡尔在茫茫大雪中拖着箱子顶着风独自行走时,想要挣脱的那种感受。
全世界好像都是可以犯错的,可以灰色的,两者可能就是不矛盾的,为什么他不行呢?
到底是谁在他的脑子里下了这些条条框框?
他之前心里好像就是有个坎似的,那个坎一开始在说,别人做不到没关系,我自己要做到。后来他做不到了,那个坎又说,那我宁愿逃走,也不要做不到。再后来逃也逃不走,那个坎又说,如果做不到我宁愿去死,我宁愿消失,我不爱这样的世界,我不爱这样的自己。
可他爱的……可他爱的。
他不要杀死自己,那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受,坐在医生那儿,他不断说他是幸存者,卡尔也忽然情绪积累到了极点,忍不住哭了起来,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声讲:我活到现在,还一直活得好好的,我不容易。
想要抵抗恐惧,哀伤,自我虐待,下坠,放弃,逃离和所有念头,都不容易。
卡尔用尽了所有力气,像一个溺水的人挣扎了很多很多年,才和健全快乐的人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了,这条起跑线的名字叫做“理所当然地活着”。
而一旦他迈上了跑道,反而觉得自己比旁人都更快些似的,就好像急着追赶上被浪费的时光,就好像甩脱了脚踝负重的运动员可以动得更快,就好像一直在生病的人更懂得旁人的病症,卡尔不知道这一次这样的好感觉会不会很快又消失,但他现在依然强大着。
反正空口无凭的,如果这事真的被捅出去了,他就当开玩笑否认呗。
其实除非有板上钉钉的证据,不然情侣款都能说是好兄弟一起买的,亲嘴了也可以说是喝多了或者太激动上头了,录像带放出来都得有人说脸太糊了万一只是长得像呢,可能也就大庭广众脱裤子开干才会真的被认定是一对吧。
只要没被敲定了,那就不影响工作。
多年后再提起来,反而是“惊世一吻”“风流韵事”。
卡尔早就发现了,男人不是怕被男人爱,事实上男人一辈子就是在追求被别的男人爱,男人怕的是被别的男人*,因为那样他们就成“女人”了。
男足环境里虽然一直绞杀南桐,可实际上越是害怕什么越是充满什么,人类的性向本来就不是那么固定的,在充满了荷尔蒙的环境里和队友们朝夕相伴,快乐和痛苦,胜利和失败全部一同负担,有这样的动摇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付诸行动的人也不在少数。
只是胆小鬼们从来都不说,反而举起石头和别人一起扔。
所有敢于坦露自我的人都被驱逐走了,大批人还在阴影里晃动,小男孩们被教练x侵了都不敢发出声音,在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这是会毁灭他们职业生涯的事,所以不能说。
宁愿忍着,忍到可以摆脱为止,也不能说。
说了就再也不能踢足球了。
虽然他们会被当成受害者,会被安抚,会被拯救,但就是再也不能踢足球了。
这才是真正的毁灭。
而真的在退役后公开自己x取向的人,反而人人震惊,没人猜得到。
巴拉克经纪人泄露消息说国家队里有同性恋那一会儿,人人自危,拉姆都直接给他老朋友拉上黑名单了,说不熟,施魏因施泰格和波多尔斯基也说他们是普通朋友,就连卡尔都是靠着拉姆的表妹拯救才逃过一劫,可事实上队里的“真家伙”是希策尔斯佩格,没有一个人往他身上想。
他自己在退役后官宣了。
契机正是那场“大猎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