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门此刻正敞开着，你礼节性地敲了敲门，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进去。
  “打扰了——”
  “嗯？您是……尤娜？”院长弗洛伦斯正坐在桌前核对账目，她见到你有些意外，但表情随即便转为欣喜。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当初走的时候明明只有那么小一点……”
  她比印象中老了些，曾经乌黑的头发现已花白，眼角也起了丝丝皱纹，那副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又厚了些。但她握着你的手依旧和儿时一样温暖，将近来一直浸在寒潭中的你向上拉了几分。
  你同她在门厅寒暄着，目光不时扫过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却并未看见伊柳塞拉的身影。
  并不是所有人的态度都和弗洛伦斯院长一样友好，你隐隐感受到一股视线正上下打量着自己，余光望去，那个在你儿时就十分刻薄的老嬷嬷，此时正以一种提防的眼神关注着你。
  那股视线让你觉得，现在开口还不是时候。
  察觉到你的欲言又止，院长的目光也往旁边侧了几分，随后，似乎了然了什么，她沉眸，冲你轻轻摇头，便继续热情地向你讲述着这几年孤儿院的变化。
  你注意到，她刻意省略了蕾伯蒂和伊柳塞拉的相关信息。
  在一番盛情挽留下，你留下来吃了午餐，并答应在这里暂住一晚。席间，她向所有孩子隆重的介绍了你，说你现在正作为一名士兵，维护着壁内的秩序，守护着所有人的安全。
  她介绍的很含糊，很容易让人将你误解为一名宪兵。但在印象里，院长对你、蕾伯蒂和伊柳塞拉关照有加，如果伊柳塞拉时常与蕾伯蒂通信，她应该知道你加入的实际上是调查兵团。
  考虑到那股不算友好的视线，你只是微笑着点头附和，没有开口纠正。
  是夜，你躺在专门腾出的客房里，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天花板。你知道自己不能睡，院长白天的举动八成是在暗示你——有些话，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
  就这么躺到了大约半夜一点，在你昏昏沉沉即将败给困意之时，屋外终于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你瞬间清醒，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门外，弗洛伦斯院长正提着一盏油灯与你四目相对。
  她示意你别做声，四下张望一番便走进客房，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嬷嬷，我……”
  “我知道。”她像是很清楚你的来意，没等你说完就直奔主题。
  “你想问伊柳塞拉的情况，是吗？”
  你忙不迭点头，对方陷入沉默。蹙起的眉头使眼角的细纹变得更加明显，她叹了一口气，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间在静默中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你有些沉不住气时，弗洛伦斯院长终于开口。
  这一说，便将时间带回了834年。
  “当年，在你跟尤利西斯夫妇离开后，大约过了半年时间，蕾伯蒂也被人收养了。”
  一开口便是爆炸性的消息，这一点蕾伯蒂从未同你说过。所以，即便后来在训练兵团重聚，即便你们一起度过了艰苦而快乐的三年，你仍以为先前她一直都住在霍普弗里。
  看到你的反应，对面的妇人怔愣了一下，随后便又恢复了平静。她谨慎地望向窗外，吹灭了油灯跳动的火光，继续说道——
  “带走她的是一个男人，穿着倒是很体面，但言谈实在粗鄙。我当时是不同意的，但大约一周后，趁我照例去史托黑斯联系资助者，麦克贝斯夫人偷偷帮他们办了手续，让她带走了蕾伯蒂。”
  麦克贝斯夫人，福利院中的刻薄之人，你还记得儿时，正是她带头在孤儿院里散播起“红发女巫”的传闻，方才那股带着审视的不友好目光也来自于她。
  “她似乎和那个男人缔结了什么利益关系，”院长叹了口气，“后来，伊柳塞拉被带走后，也是她一直监视着院里的所有人，似乎是为了防止消息的外露。”
  “伊柳塞拉被带走了？！”
  你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她伸来一只手轻按你的肩膀，同时以食指对你嘘了一声。你会意，顺势起身，附耳去听门外是否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声响。在确定隔墙无耳后，方才返回，继续和院长交谈。
  “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对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又在你的无声催促下，缓缓道来——
  “841年秋天，那个男人又来了一次，这次他还带了几个随从，几人态度十分强硬，不过对伊柳塞拉表现得倒是很温和。”
  “我看到当时的情况，一方面觉得无力反抗，另一方面又觉得他物质条件尚可，便替他们办了手续”
  “不过……现在想来，或许对他们的惧怕占了上风，后者不过是我为自己开脱而找的理由罢了。”苦涩的笑意爬上她的嘴角，那话里分明有自责之意。
  你无言以对，只能默默覆上她的手背，像儿时那样，将头靠在她肩上。
  对于霍普弗里来说，弗洛伦斯院长一直是个顶梁柱。这个机构由她亲手建立，苦心经营多年才发展至此，资金来源、房屋修缮、收留儿童、人员管理……一切事务都由院长亲力亲为。你知道她肩负着你从不曾负担过的重任，她的惧怕，不仅出于个人，也出于对整个机构的责任。
  “你还是没变……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轻抚着你的红发，眼中满是慈爱，那是绝不输父母的舐犊之情，是她除了责任之外，对每一个孩子倾注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