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现在突然让他们不再关注这么一个人,均都有些茫然。
  他们尚且如此,那长公主自个儿呢?
  长公主的命令,府中上下向来是无条件执行。
  陈长史没有说话,只是将心疼压在胸口,朝着长公主一揖,留下一名女官伺候,将其余人带去后院。
  长公主回神看着程亦安,凤目从未这般清澈柔和,“安安,是这样吗?”
  她眸底那抹光就如那天际那片薄阳,淡的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去。
  程亦安不知深爱一人是何滋味,却明白要将一个人从心底剔除并不容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公主笑着没说话。
  一缕日光从云层探出头来,给洞开的青云镶了个边。
  长公主喃喃道,“你们都出去,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程亦安来到她跟前,郑重给她磕了个头,
  “殿下,您好好歇着,安安回去了,若有吩咐您只管遣人来支会一声。”
  长公主笑着朝她摆手,目光送她去老远,她回眸那一瞬,像极了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眉眼一样皎然。
  他真的太美好,美好的仿佛上苍投下的一束光,让人忍不住追逐,而现在那一束光就如同落在院墙这一缕冬芒,渐渐在她眼底,明耀,暗淡,到最后被黑暗给覆盖。
  也不知枯坐了多久,大抵是饿了吧,长公主缓慢地搭着扶手起身,朝后院行去。
  顺着宽敞的游廊来到正殿门口,如往常那般踏进东次间。
  一脚踏进去,长公主愣住了,门口那瑰丽的座屏不见了,原先金碧奢华的东次间忽如一口空旷的枯井,一种极致的空茫扑面而来,满室的彩灯被取下,那些令她爱不释手的书画不见了,博古架上各色烧刻着他模样的青花瓷也不知所踪,三扇格栅正中的紫檀长案上空空如也,只剩一沓新送来的宣纸无风而动。
  长公主蓦然坐在桌案旁,左手搭在桌案下意识往过去笔架的方向一摸,过去这个时辰她该做什么....哦,对了,该临摹他的小楷,那可真是一手极致的小楷,笔锋细密如刃,每一笔线条韶润优美,连成字却格外挺拔隽秀,光瞧那一手字,就足以让她春心萌动,难以自持。
  只是这一摸,什么都没摸到,手里空空,心也空空,她忽然不知要做什么。
  哦,对,肚子饿了。
  “来人....”
  门口女官立即躬身应是,“殿下有何吩咐?”
  “摆膳。”
  “遵命。”
  女官转身看了一眼婢女,婢女得到示意立即去传膳,女官这厢往长公主身侧行来,环顾一周,过去置满摆设的长条案,桌案,书案都空了,过去这里从不许摆膳,不许沾一点荤腥。
  “殿下,摆在何处?”
  一阵风来,吹动廊庑外晕黄的灯盏,灯芒越过窗纱在长公主身后洒下一团光,衬得她身影无比萧索冷清,闻言她侧过脸,灯芒追过来映亮她眉梢,白皙的手指轻轻往身侧桌案一点,
  “就这。”
  又是至晚方归。
  年关时节,即便作息严苛如程明昱,也不免被打乱时辰,至戌时方回到程府。
  这个时辰,老祖宗那边有晚辈承欢膝下,程明昱一向不去打搅,径直从小门回了书房,唤来管家询问是否有疑难家务,管家捧着一册账册,一一为他念来。
  程亦彦近来时常不在府上,家族大事都禀到程明昱这来,得了分红,程家一些纨绔少年难免在外头惹事,这不今日八房的一位少爷就在外头聚众赌博,被人告到戒律院。
  “八房的老太太今个儿求到老祖宗头上,说是八房大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生得单弱,平日是纵了些,请您看在八老太爷的份上,从轻处罚。”
  这位八房的少爷名唤程亦珂,正是程亦安手帕交程亦可的嫡亲哥哥,程亦可的父亲和嫡母通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平日养在锦绣堆里,是南府最混账的少爷之一。
  程明昱端坐在圈椅,眉峰不动,淡声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触犯族规了。”
  管家道,“没错,今年就是第三次。”
  “先按族规处置,翻过年将他送去肃州的铺子,让徐老管一管他,给他在边关吃点苦头,历练历练,若再不成,就放弃吧。”
  放弃就意味着往后不会再给程亦珂任何资源,相当于从程家除名了。
  “是,家主。”
  这一条记下,吩咐人去执行,又换下一桩事,
  “您先前允诺朝廷的租子,老奴已足额交接给户部,只是户部今日来了一位官员,说是想拿其中三万担的粮食换一些丝绸,急着给宫里主子们裁制除夕新衣。”
  先前通州那两艘漕船损失不少丝绸,现在司礼监和织造局急成热火蚂蚁,四处求救。
  程明昱忽然抬眸,双目锐利看着管家,“你怎么答复的?”
  管家连忙垂下眸,躬身道,“老奴说哪有这么多丝绸,即便有,也只是些不好的积年旧货,怕是不敢玷污宫里的主子们,那官员就走了。”
  说到这里,管家抬眸看他,“老奴想着咱们少主在户部,人家越过他直接来府上,可见是在少主那里碰了钉子,少主没答应的事,老奴岂敢松口,故而就这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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