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许晴初在她面前站定,开口道:“武扬侯府尚主不过是陛下故意放出的风,用于试探各方反应,殿下若是喜滋滋地应承了,那才是真叫陛下忌惮。”
“哈……”卫载压低了声音笑,话语冰冰冷冷,“许晴初,你是以什么身份来与我说这些话?”
许晴初跪下来,抬手行礼:“我是殿下的臣。”
“好好好,好一个为人臣。”卫载大笑,她看向许晴初,夜里看不分明,只有浅浅的一个影,可她却能清楚地知道许晴初该是什么样的神情,冷静自持、古井无波。她是康宁公主府的定海砥柱,再是慌乱的时候众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便会跟着镇定下来。可唯有卫载,不想看到她这副模样。
卫载咬牙切齿,怒目向着许晴初,“大婚一事,不是武扬侯府,也有别家,这一次你说是钩是饵叫孤不应,下次为了更大的好处你是不是就要劝孤应了?”
“我没有!”在卫载看不见的黑暗里,许晴初变了脸色,她仿佛被扼住了咽喉,那一瞬脆弱、痛苦、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来,烧红了她的眼,“我没有……”
“许晴初,你当我是什么啊?”卫载抬袖掩住了自己的眼,颓然又酸涩。许晴初坦诚别有用心已经是前些年的事了,卫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以为她们足够爱,却不想这时候一下就都想起来了,许晴初那一副平静的模样与现下重合到了一起,叫卫载恨得牙痒。
“我……”许晴初说不上来,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想清楚。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卫载用衣袖搓了一把自己的脸,站起来,点亮了灯。
光亮温暖了屋舍,也照亮了许晴初的脸,于是卫载看见了,看见了她还来不及收敛起来的茫然和委屈。
卫载心中的风暴平息了。
她叹了口气,揭过了这件事,开口问道:“说说吧,我的长史大人,孤要如何应对?”
许晴初也恢复了常态,她仍跪在那里,以臣属的身份,向卫载进言:“殿下现下可以去做一直想做的那件事了。”
第18章
年节将近,忙碌了一年的百姓也慢了下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但有一个地方,却是日复一日的冷寂肃杀,感觉不到一点新春的气氛。卫载趁着夜色踏进了宗人府的官房。这里关押着失势的二皇子卫成。
一道一道的锁被打开,一重一重的门被推开,最深处只有卫载一个人走了进去,门合上,留在外头的是许晴初和两个眼生的文人,他们是大王和六王身边的亲信。为了今日这一场,许晴初游说了大王和六王,成功地促成了共谋。
卫载很久没有见过卫成了,他老得很快,散着的发里斑斑驳驳,但事实上他不过比卫载大了八九岁。
他什么也没干,就随意地坐在廊下看天。他因着谋害兄弟而被判的重罚,圈禁在小小的一个院落里,也没有人服侍,再也不复以往一品王爵的气派。卫载走到他面前,年少时她总是仰望着年长的哥哥们,卫成的出身最高,也最风光,向来也看不起卫载。那时候她哪里想得到还有她俯视卫成的一天。
成王败寇,莫过如是。
卫成转头看她,叹道:“不想竟是你最先来看我。”
“二哥应是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吧?”卫载也是感叹。
“不,”卫成却摇头,“在我心中,你才是威胁最大的那一个。”
“为何?”卫载不解,她生母出身不高,过世也早,她自己的年岁又比哥哥们小上不少,哥哥们站上朝堂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儿,因此并不受父亲重视。
卫成道:“因为你是个女郎。”
“就因为这?”卫载错愕。
“这还不够吗?我朝自世祖起十代帝王,七代都是女君,而本朝的朝堂之上女官更是占到七成以上,建平朝女官失权的旧事才过了几年?她们防着呢。你若占贤,只需登高一呼便有无数女官天然就要站在你这一边,这还不够让我忌惮吗?”建平帝是卫载的曾祖,这位男帝做的最知名的一件事是大量扶持男官,打压女官,朝堂彻底失衡,闹得沸反盈天,最后死于宫人的刺杀。
“所以你要我的命?”卫载攥紧了拳,牙咬得咯咯响。
“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待到乳虎长成,哪里还有我的机会呢?”卫成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和煦,全然看不出半点狠厉,却让卫载越发地恨。竟只是这样,只是这样的理由。
她不想叫卫成看出自己动了怒,垂下头,将另一手提着的匣子放下。卫成没有动弹的意思,卫载就将带来的酒菜摆到了他身边的地面上。
卫成看着她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笑道:“怎么?是来送哥哥最后一程吗?”
卫载不说话,给酒盏满上了酒。
卫成拿起那盏酒,握在手里轻轻摩挲:“我到了这里之后想了很久,我在想,我到底算漏了哪一环。你猜怎么,真叫我找着了,原来是你,哦,不,应该说是你身边那位小主簿,现在是长史了。”
卫载眼中的寒芒几乎要压制不住了。
卫成大笑:“看来我猜对了。那样一个小官,在诸王之间游走,却半点不叫人生疑,真真是好本事。这样的大才,竟叫你这天真小儿收入囊中……你有什么呢卫载?你有什么?你不过是占了个女身罢了呀……”
卫载闻言不怒反笑,向卫成举杯:“二哥说的是,载不过是生来好运罢了,可惜二哥的运气不够好。”她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将杯底展给卫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