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尽管这道声音一直陪伴着她。可她知道,一切不过是镜中花, 水中月,也许哪一日, 又或是一刻, 就离她远去了。
  当下却是真的。
  实实在在的。
  臂弯处的烫意完全笼罩住了她的身体,掩盖过那病意带来的不适,给以她最强烈的冲击。
  盖在盏中的灯烛蓦地亮起,闪着幽幽光火, 照映在二人昏黑时就已经相视的侧脸上。
  明暗交替。
  黑润的眼里略有迷茫,她微微睁大了眼, 试图看清面前人的模样。虚弱无力的手缓缓抚上那张被暖光映得柔和的面庞,指尖轻颤。
  还未触及, 他就先一步握住她的手, 放在他的脸上,轻轻地蹭了蹭。
  “是我, 阿邈, 是我。”
  历经百回,辕邈以为此生便如此度过了, 可今日的惊喜让她再次有了新的希望。
  抚面的手往前一伸,径直搂住他的脖子。面前人顺着这道力缓缓前倾,弯下腰来回抱住她。
  这些时月的空虚与恨,尽在此刻瓦解冰消,后涌而来的是填满他肉身与魂魄的满足。
  她瘦了。
  瘦的有些夸张,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的柳枝。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断了她的腰。
  就连急促的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在他触摸不到人的时候, 他就能看出辕邈的身体日渐瘦削,若是再不喂多些吃食,晏听霁都快怕她被生生饿死。
  凡人不吃食物是会死的。
  辕邈已经不像是在东濛岛上那样有一身修为灵力,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微小的风寒、病痛,都能让她受到影响。
  “你瘦了。”他说。
  怀中人并未作出应答,她很安静,安静到晏听霁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可空气中悄无声息地弥漫出那极为浅淡的咸涩味道,让他心头一震。
  怎么又哭了。
  她总是这样,哭起来叫他总是心疼。凡人总说,泪多伤身。他不想让辕邈把自己哭伤了,更不想看见辕邈是因为自己而哭。
  恨不能将她的泪都吃了,藏起来。
  让她永远都是开心的。
  辕邈将泪埋在他身,本想压着哭,可听他这么一开口,泪水如堤坝般顿时倾泄了出来。
  她是委屈的。
  很多很多的委屈。
  她什么都记得,记得自己之前身处何处,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更是记得晏听霁。
  所有的事情她全都记得。
  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一种惩罚。是她一直活着的惩罚,让她带着记忆永远痛苦。
  在这之前,她活了很多次。那里都没有晏听霁的存在,也没有人记得她之前在东濛岛上生活过。所有的所有,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也只许她一个人记得。
  辕邈曾想过一死。死后一了百了,管它什么公主,什么长生……
  可偏偏在宫宴上,意识消失的那一刻,有人亲身抱住了她。
  为什么非就是这样。为什么总是在她求死之际给她那少得可怜的希望,让她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晏听霁不会知道,自己曾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多少次生出自尽的念头。
  她不会让他知道的。
  靠着仅有的这么虚无缥缈的希望,她活了一次又一次。也许是天看不下去,才会让晏听霁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尽管他是最初的模样。
  辕邈耐心地教他说话、认字,教他重新认识自己,教他再一次爱上自己。
  这一次,全是私心。
  她觉得自己开始有些贪得无厌,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独自占有。如此,她心中的不安感日渐强烈,强烈到她有时无法安睡,总是会在夜半惊醒,盯着面前朦胧的轮廓,总是会伸手触摸。
  那时的晏听霁以为是她夜里睡觉的习惯,开始会警惕,时间长了,也就不甚在意了。
  可形似幽魂的晏听霁看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辕邈此刻的不安,知道她为什么而担心,也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全都知道。
  被隔绝许久的晏听霁开始后怕起来,他也变得不安,不安到开始自伤。他每次试图强行破开身上的束缚,却被撞的一身伤痕。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发现自己是可以受伤的。尽管不是以人形姿态出现。
  于是,每一次的不安,每一次辕邈的伤心,都让他无知无觉地落下一身伤痕。
  那种感觉强烈的让他发疯。
  现在,晏听霁终于能以实体的形式出现,能触碰到她,能安抚她的不安,更能彻底地拥抱住她。
  她曾说过,她喜欢他抱住她。
  拥抱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柔软而又温暖的触碰,会给人最大力量的安慰。
  所有的烦心事,不快的事情,她只要一个拥抱,一个只能有她的拥抱,她就会开心。
  晏听霁也喜欢拥抱。
  “这么委屈啊......”感受着她的泪,晏听霁哑声道:“阿邈,对不起……”
  辕邈将头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道什么歉?你为什么要道歉。我都记起来了,晏听霁。我全都记起来了。”
  “我知道。”他缩紧了环住她的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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