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海域正在重构。汤辰那强大的想象力和构建能力正在愤怒和激动中发挥它可怕的力量。山脉会倒塌,再重新崛起,河流会干涸,再重新流淌,森林重生,城镇重建,全新的道路和房屋将会在这个海域里披挂晨光,再度辉煌。
这是只在教科书上提过的珍贵瞬间,向云来从未想过自己能亲眼见证。
海域的主人正在重建她自己的世界。她是此间唯一的造物神。
汤辰踩扁了好几个毛绒玩具,低头看见摇摇晃晃的向云来:你还不走吗?我已经恢复了,谢谢你。
向云来笑得有些艰难:我走不了了。
汤辰一怔,巨大身躯瞬间化作寻常大小,跑到向云来跟前。她这才看到,向云来身后躺着一头海豹,两把尖刀扎在向云来的背上。她悚然:向云来!
不不不,不是因为这个。向云来把手背到身后拔出刀子,我会痛,但这个还不至于把我困在海域里。是因为我深潜太久了。我在你的深层意识里停留太久,共鸣一直在持续,太强烈了。
依赖与他人精神力的共振,他可以进入汤辰海域;依赖巡弋者天赋般的共鸣,他可以深潜。但向云来的共鸣无法停止,他的意识陷入汤辰的海域,没有他人的帮助根本无法挣脱。
你会死的。汤辰的声音在发抖,你的大脑会死亡的,向云来!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出去,我
你的海域还没有重构完成。你现在出去,意识根本不清醒,帮不了我。向云来说。
汤辰哭了:我去找隋郁!我一定会清醒的,我现在就去找隋郁
向云来其实已经浑身发痛。这种痛不是躯体的痛,是大脑过度使用之后产生的神经性剧痛,痛苦程度堪比他被注射药剂的时候。同样的过度使用,但那时候至少身边还有隋郁。
隋郁,他又开始想隋郁。这一夜他时常会想起专注盯着他的哨兵,带着一丝愧疚和懊悔。如果告诉了隋郁,如果隋郁还在这里,如果向云来想不出什么假设了,他躺在废墟般的街道上,打算发表遗言:汤辰,从今天起,你就是向榕的姐姐,亲生的,可以吗?
他磕磕巴巴说完,耳中忽然有异样的响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
在听清楚之前,向云来本能地意识到那是什么。他颤抖起来,意识连同躯体都在回应--向云来,我发誓。有人正紧紧地抱着他,在他耳边诵读唯一的誓言。
第76章
察觉到向云来的精神体波动时,隋郁正在饲育所里翻看最后剩下的资料。
遗留的资料不多,大都是饲育所会议文件、饲育所成员名单和各种没来得及带走的非核心内容。解决饲育所,这是隋司交给隋郁的任务,同时也关系到隋氏家族的发展。虽然对隋司的愤怒还没有平息,但隋郁不想在重要事情上与他对抗。
他读得很快,手指在资料上飞快地划过,全神贯注地记忆一切。打断这种专注的,是从教堂后面的枯井中渗透的奇特气息,充满了恐慌、混乱和不安。察觉到这种波动的同时,隋郁识别出了气息的主人是谁。
似乎是经过了更亲密的身体连接,他和向云来之间的感应变得愈发敏锐。向云来的精神波动影响着隋郁的情绪,那种不稳定像细针扎进他的海域。向云来又鲁莽了,又擅自行动了。隋郁不用询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无法从饲育所通过通风口抵达教堂,只能先离开饲育所,再绕半座王都区赶往教堂。
一路抄小巷、翻矮墙,他穿过地底人和半丧尸人斗殴的现场,穿过正把自己的满口牙齿卖给牙医的小孩。他跑得很快,感受不到向云来精神体气息的时候他会害怕,而感受到了又有另一种害怕:那气息的波动程度堪比向云来被注射药剂的那一次,他甚至能想象到向云来现在蜷成一团、不停发抖的样子。
他并未穿过教堂,而是直接循最近的路径翻越山坡,在山脚的灌木丛中找到了向云来。
沟渠里的雨水没有排干净,浸泡着腐烂的落叶和昏睡不醒的向云来。隋郁心惊胆战地把他从水沟中抱起来,手忙脚乱的,先试探他的鼻息,再擦去糊在他鼻子和嘴巴上的腐叶。
即便在隋郁怀中,向云来的颤抖也没有停止。隋郁一看就知道,他又被别人的海域困住了。附近看不到任何别人,隋郁却在这一刹那生出杀意:无论向云来巡弋的是谁,他知道让向云来摆脱这一切的最迅速的方法,是立刻杀掉被巡弋者。
向云来的呜咽让他狂暴的头脑冷静下来。他让向云来坐在自己怀中,背部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他握住向云来冰冷的双手,在向云来耳边急切地说:向云来,我发誓。
潜伴说出警标的时候往往带着怎样的心情?隋郁不知道。他只晓得,自己每次重复,都是对誓言的反刍。他确定这并非谎言。每一次的我发誓,就像刻刀在石头上反复凿下的那一刀。它把印痕逐次加深,让本就深刻的愈发深刻,让誓言成为纽带,也成为灵魂的伤痕。
向云来先是手指蠕动,很快,恢复力气的手轻轻握住了隋郁的手指。他仰头靠在隋郁怀中,而隋郁还在重复:我发誓,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