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说是这样说,但老葛压力很大。他的妻子快到退休年纪,退休金微薄,现在正努力争取返聘,继续工作。父母年迈,在农村生活,没有养老金,完全依赖夫妻俩照顾。
唯有说到他的孩子,老葛两眼放光。孩子是普通人,大学毕业后保送到中科院,研究的是岩化病毒的抑制和杀灭技术。孩子以后打算出国留学,国际上对岩化病毒研究最深入的地方是赤道沿岸的南非地区,他计划加入特殊人类援助组织,在当地边工作边做自己的研究。
他还是觉得,我这病能治好呐。老葛笑着,我得为这个了不得的理想攒点儿钱。
但一个长期在王都区生活和工作的地底人,是无法适应外面的工作的。大部分公司都不敢要他,因为从感染岩化病毒的31岁开始,他的履历一片空白。而愿意招他的,工资又往往低得离谱,只堪堪超过城市最低收入。
稀薄的工资是一种无声嘲讽,仿佛特殊人类,尤其是地底人这样缺陷明显、外表不够齐整的,用一点儿钱就能打发,就能让他们满足。若再索求更多,那就是不识相了。
老葛的团队有十几个人,大家伙儿出去转了一圈之后,又纷纷回到王都区,回到这个地下区域。
老葛带上礼物和钱去求人,总算求来一份地下区域的保洁工作。虽然收入比斗兽场少了一半,但他们非常珍惜。
向云来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老葛如此坦白地说出自己的困境,他羞愧得抬不起:对不起,我当时
再说一次,别道歉,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我要怪也是怪那位赤须子啊。老葛说,但我可不怪他。他做的是好事儿。我们再也不愿意把小孩的尸体从地上铲起来了。
向云来沉默片刻:那你告诉我怎么去斗兽场吧。
老葛:小云,我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我们不能
向云来:我清楚,我明白。所以我不需要你们带路。我自己过去。
老葛和地底人都愣了。球球指着休息间外头:地下区域的路纵横交错,有地图也没用,必须有人带着。我我是重庆滴,你也晓得重庆嘞个地面交通是个啥子情况嘛!这里比重庆复杂几十倍!
我的精神体可以帮忙探路。向云来说。
他摊开手掌,托了起来:它跑得很快。
然而实际上,他掌心只有一团混沌的雾气。地底人看不见精神体,他们显然是信了,唯有柳川在向云来身后皱起眉头。
球球站起身。我带路吧。他说,我是新加入老葛团队的人。老葛,只要你不出面,他们绝不晓得我是你的人。他看着老葛,你的朋友如果自己走,他走到变成木乃伊干尸,都走不出这个地方。
向云来向球球道谢。两人往休息间外头走去,向云来忽然一个踉跄。球球的脑子和眼睛反应过来了,肢体却不能迅速救援。是两步跨过来的柳川搀住了向云来。
你留在这里等胡令溪。胡令溪一定会从我们掉下来那个地方向云来拍拍他的手。
我跟你走。柳川说,你不在这里,我害怕。
向云来:谁,谁害怕?
他看起来比向云来健壮勇毅多了,目光固执,没有半分胆怯。两人对上目光,柳川说:我害怕。我什么都不懂,我要跟着你。
向云来只好点头,跟着吧。
休息间外的通道低暗,人说话、走路,连呼吸声都能碰撞出回音。走了一段,往上,又走一段,往下如此上上下下,曲曲折折,直到眼前豁然开朗。
向云来的眼睛不禁眯起来,眼前的光线异常灿烂,让他双眼酸痛。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无法用目光估量长度和深度的地下峡谷。石壁上一层接一层,全是石头和木头垒成的过道和楼梯。往上看,无数闪烁的矿石灯从顶层的石壁上垂下来,穿过石壁应该就是王都区的地面;往下看,峡谷深不见底。
每一层都有灯光,每一层都有无数居住的房舍和石洞。石头的过道在峡谷中纵横交错,从这里到那里,从上方到下方,平直的、倾斜的,像城市里相互联结的立体交通网。
声音潮水一样包围向云来和柳川。人们说话,铁器撞击,石头从高处滚落发出脆响,地底人最钟情的鼓乐正在演奏,综艺节目的罐头笑声一波接一波,风从峡谷远处和深处呜咽卷来;自行车驶过石头过道,球鞋踏着木制楼梯奔跑,男人在训斥小孩,小孩在尖声干哭,老人拄着拐杖咳嗽,叫卖日用品的商铺用大喇叭播放商品信息
向云来甚至感到头晕:这是?
吃惊吧?球球笑着,声音洪亮,这才是地底人生活的区域,是不是跟你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柳川喃喃道:完全是一个地下都市。他甚至看到了远处闪烁的灯牌:石器时代网咖,24小时酒吧及ktv,永恒记忆摄影馆,speed保龄球馆
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向云来对地底人的印象。他去过斗兽场,也抵达过一些浅层的地底人聚居区,但这样繁华、热闹的世界,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即便在极深的地下,石壁上也到处都是发光的岩石和灯,让这里永远保持明亮、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