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逢力摩拳擦掌,也是极轻地回道:“蔺公放心,交给小的吧,小的即刻去找靠谱之人处理此事!”
  蔺南星道:“下去吧。”
  逢力躬身与蔺南星拜别,沿着四通八达的宫道走向御马监。
  蔺南星略微整肃衣冠,迈步前行,迎着见礼声进了太极宫。
  此处作为历代大虞皇帝的寝宫,一瓦一砾皆精雕细琢,千工万序。
  入目的景致玉阶彤庭、珠箔银屏;花草树木皆尽名贵,灯火长明,炭熏不歇,奢靡至极。
  往来宫人相貌姝丽,穿着鲜艳,就连洒扫宦官都是六品以上的奉御内臣。
  蔺南星越过见礼的众人,走向御书房内。
  如今正是巳时,日上中天,下午的议事还没开始。
  景裕与帝师秦屹知二人坐于书案之后,书声琅琅,研精覃思。
  秦屹知白衣胜雪,水佩风裳,远远望去便是温润如玉的昭昭君子。
  他垂眉敛目,音色低缓,道:“……故小人宜务去,而君子宜务进。*陛下可有见略?”
  景裕乖顺地坐在秦屹知身侧,望着手中的书册,答道:“这说的是要重用君子,赶走小人。朕当然知道,朕刚登基时就把之前欺负过朕的宫人们都打杀了,至于君子……君子不都养光韬晦、谋定后动么,朕要如何能分得清?”
  少年天子神色认真,望着帝师目光灼灼。
  景裕近日吃好喝好,个子向上窜了一截,加之开始学习齐射,身板也结实了许多。
  小皇帝穿着明黄色的衣袍,周身天子威仪日渐深厚,稚嫩的眉眼也长开了,显露出介于男子与少年间的朝气,清俊灵动,顾盼神飞。
  蔺南星进入殿内跪地请安,起身后径自寻了个位置伺候景裕。
  那头秦屹知掠了一眼路过的大伴,背脊挺直,清清润润地教导道:“那些欺辱陛下的宫人趋炎附势、持强凌弱,是显而易见的无德之人;却还有许多小人,他们善于隐蔽意图,大奸似忠,大诈似信。”
  景裕笑了笑,打断道:“朕知道了,先生又要说内臣的不是了。”
  小皇帝招招手,把蔺南星唤来:“伴伴,你是宫人,你来说说宦官真有先生说的这般不堪吗?先生总说你们奸佞狡诈,既是如此,皇祖们为什么要重用宦官,安帝又为何要爱重蔺广?”
  蔺南星躬身靠近,心里头将话转了一圈,那头秦屹知轻声地道:“陛下,宠之……”
  “先生,我问伴伴呢。”景裕的声音不轻不响,不喜不怒。
  他喝了口先前秦屹知给他沏的茶,帝师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虽不擅长,但卖力讨好的模样,却让他万分受用。
  景裕品了品回甘的茶汤,对蔺南星笑道:“伴伴,蔺广若真像先生说的那般小人怀惠而求诸人,安帝为什么要让蔺广做东厂提督,成为天子耳目?”
  第30章 问答 景裕喜欢看到风清月明的师长卑躬……
  宫殿宽敞, 无人言语时针落可闻,偶有烛火爆花“哔啵”一声,或是龙涎香“簌簌”燃烧的暗响。
  蔺南星俯身, 将高大的身躯弯成三人中最矮的那个。
  蔺大伴毕恭毕敬地答道:“回陛下,奴婢愚见,安帝不及陛下勤勉, 在位期间不思朝政, 朝歌暮弦;而蔺老公善洞圣心,思安帝所思, 为安帝求安,投安帝所好, 自然能得安帝所信, 愿意任其为天子耳目。”
  景裕指尖轻点桌子,沉思道:“对,蔺广是安帝的奴婢……”
  蔺南星不打扰皇帝思考, 静静地从身后小炉上取过水壶, 给景裕的空杯里倒上茶汤。
  景裕想明白了,勾唇一笑,道:“但伴伴是朕的奴婢,东厂提督之位还是得伴伴来做朕才放心。”
  蔺南星眼帘低垂, 表情肃静,背过身去将茶壶放下。
  “陛下。”秦屹知温柔清润的声线款款响起,他语气低缓,娓娓劝道:“不患寡而患不匀,蔺大伴已位高权重,陛下若是偏听偏宠,任犬马壮势, 怕是往后民间只知蔺家,不知天子,恐生祸端。”
  “嗯?还有这事?”景裕眨眨眼睛,抿了口蔺南星沏的茶,笑道,“朕可是听蔺多福说了,当今文人只知秦阁老,不知天子……”
  他放下茶杯,支着颐望向秦屹知,眼眸透亮,满是勤学好问之色:“先生可否告知朕,内阁总想让朕废除司礼监,是因为害怕朕偏听偏宠,还是希望朕偏听偏宠呢?”
  秦屹知的后颈渗出细汗,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景裕勤政好学,尊师重道,性子粘人,像是副极好控制的模样,却冷不丁得会语出惊人。
  俊雅的帝师微微躬身,谦卑地道:“陛下福慧双修、闳识孤怀,微臣不敢左右圣意,陛下洞若观火,自是心有圣裁。”
  景裕看着秦屹知的头顶,又抿了口水,缓缓饮下。
  他眼里沁出深深的笑意,久久不言。
  景裕喜欢这个视角,喜欢看到风清月明的师长卑躬屈膝,喜欢看到秦屹知紧张时后颈溢出的冷汗。
  他也喜欢蔺南星和秦屹知都紧着他,看着他,臣服于他。
  这才是真正的黄袍加身,九五之尊,再无人敢对他不知痛痒,不置一词。
  景裕越发喜欢做这皇帝了,吃好喝好,被追着哄着骑射学习,还有数之不尽的宦官逗他玩乐。
  过了会,景裕摆了摆手,笑道:“上午的学业便到此为止罢,朕也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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