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沐九如悚然一惊。
  南院的春和景明,似乎瞬间就阴云密布了起来。
  蔺南星这是犯了什么杀头的大事?!
  蔺督公表现得如此慌张,弄得沐九如心里也七上八下,他指尖不由地一收,绣花针便戳进了指腹里。
  沐九如“嘶”得一声,血珠滚滚,蔺南星连忙按了块绣帕上去,又惶急慌忙地从屋子里掏出止血粉来,给毫毛大的伤口撒上。
  蔺南星的动作带着不自觉的颤抖,一副天快塌了,还要强作镇定的模样。
  沐九如这个做主子的,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跟着奴婢一起乱了手脚。
  俊美的郎君整理了片刻思绪,冷静地道:“南星,你别慌,且先说说是出了什么事?是今日蔺广定罪出了变故么?”
  蔺南星咬着嘴唇,并不回答。
  沐九如轻叹一声,温和地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就是你要被杀头了,我也会陪着你,不会独活。”
  他哄道:“若是罪不至死的事情,哪怕是流放……也总有转圜的余地,你说出来我们一道想想办法。”
  蔺南星的额头上冷汗一片,顺着鼻梁、下巴一滴滴地坠落,全身上下像是没有一处是放松的一般,全都紧紧地绷着。
  沐九如看着那一头汗水,伸手轻轻地擦拭,又柔声哄道:“乖,别怕,天无绝人之路,即便是当年我进了冷宫那种十死无生的地方,不也被你救出来了吗?有什么问题,我们两人一心解决了就好。”
  蔺南星顶着主子温软的手,眼神惶惶。
  沐九如言之有理,可他嗫喏了半天,想要想主子全盘托出,又实在开不了口。
  蔺南星低下头去,咬紧牙关,声音喑哑地道:“少爷……别问了,等少爷去了他处,我……我过几年便会来找少爷。”
  沐九如柳眉紧皱,道:“不能告诉我么?”
  蔺南星道:“少爷……”
  沐少爷被这一声叫得心肝颤,他静默片刻,手指下移,触上蔺南星光洁的下巴,把这人的脸庞抬了起来,与之四目相对。
  他一错不错地望着蔺南星,叹道:“你是我的奴婢,即便要把我送走,也该把事情的原委对我讲清楚,让我死也能死得明白。”
  蔺南星虽是抬起了头,目光却半点不敢和主子交汇,他低低看着沐九如的膝头,小声回道:“……不是要命的事情。”
  沐九如微微松了口气,又抚了抚蔺南星的额发,温柔地道:“那就告诉我吧,南星,不论发生了什么,我总该知道各中原委,让我知道你帮我周旋了些什么,还有我有为什么定要远赴他乡。”
  他将下巴轻轻靠上蔺南星的发顶,柔声道:“如果我依旧做不了自己的主,那我只求能知晓其中曲折,所行前路无愧天地,也无愧于你我。”
  蔺南星咬着牙,眼尾红了一片,大手握得轮椅扶手吱嘎作响。
  片刻后,他沉寂下来,脑袋无助地抵上沐九如的膝头。
  蔺南星诚惶诚恐地道:“圣上,给我和少爷,赐婚了。”
  -
  一个时辰前。
  大朝会之上,蔺广被数罪并罚,全部财产抄家充公,仆役妻妾尽数遣散。
  天子念在蔺广是安帝大伴的面上,饶了蔺广一条性命,只把老公公遣回祖地,禁足养老。
  如此国库充盈了,也不会给天子落下残暴无情的恶名。
  经办此事的三司朝臣全都论功行赏,秦首辅、韩侍郎等人也因检举有功,得了赏赐和好处。
  散朝之后,景裕便来到司礼监与内臣议事。
  蔺广曾为司礼监的二把手、东厂的提督,如今他一朝落马,拔萝卜带泥的,蔺广好多亲信也被革职发落。
  大内许许多多的职务便空缺了下来,正需要重新排布填补。
  景裕来到议事厅时,屋子里门庭若市,又恭默守静,井然有序。
  天子带着秦屹知坐在上首主位,下头的宦官们才敢纷纷落座。
  老宦官们以苗善河为首一排坐开,而另一侧则是些年轻的新贵:蔺南星、逢会、逢力、蔺多福等人都在行列之内。
  能够坐着的全是些有名有姓的得力宦官,座位之外,还站着不少品位小的宫人,如多贤、多金、多骞等人……
  司礼监的內使给天子、高品宦官们端上茶水和点心,景裕便翻着文书,开始了点兵点将。
  少年天子偶尔询问内臣们的意见,偶尔与帝师窃窃私语,俨然已经调度有方,学有所得。
  空缺的重要岗位被一一落实,司礼监二把手的位置被原来的四把手顶上;秉笔太监的位置空了一名出来,倒是让从御马监调任过去的逢会一跃而上,成了最年轻的秉笔太监。
  景裕笑着看了两眼逢会,又看了看蔺南星。
  他将视线收回,落到文书之上,缓缓开口:“还剩个东厂提督的兼差,苗善河,你觉得谁来任职合适?”
  苗善河是大内出了名两袖清风的纯臣,由他推举出来的人,至少不会做尸位素餐的事情。
  苗善河笑盈盈地道:“回陛下,依老奴愚见,蔺大伴年少有为,堪当此任,京营提督空位多年,即便没有蔺大伴的督管也能运作,或是换个得力的奴婢去督管经营也没什么要紧的。东厂才是陛下的耳目与利剑,交给蔺大伴陛下圣心可安。”
  景裕笑道:“苗善河说得有理,其他人呢有什么看法?”他点点下巴,“蔺南星,你来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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