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不冷不热道:“有了家室的人,确实与往日不同了,你这奴婢就连衣着都比从前鲜亮了许多。”
  蔺南星道:“是奴婢的正君替奴婢打点的。”虽说只串了个绣帕,却也是亲手串的!
  蔺南星心中欢欣,面上却是十分温驯,甚至带着些惶恐地道:“陛下,正君今日本应和奴婢一同入宫谢恩,但奴婢上不得台面,昨日得意忘形叫正君受了罪,今日出不了门了……”
  蔺南星跪伏下来,诚挚地认错:“请陛下恕罪。”
  景裕本是有些在意此事地,现下听蔺南星这么一说,也就一笑置之了。
  他抿了口內侍倒的茶水,终于露出了点真实的笑意,道:“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事。”
  蔺南星又是感恩奉承了几句,这才站起身来。
  景裕依旧在打量蔺南星,这回却是只将目光投瞩在了蔺南星的脸上。
  往日的蔺大伴,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沉稳模样。
  哪怕是他之前质问蔺南星与沐凤止之事时,这人都能应对得进退有度。
  反观今日的蔺南星,看起来却颇为意气风发,竟也有了些二十来岁少年郎君,志得意满的精神气。
  景裕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伴伴也会有情难自禁的时候?”
  蔺南星略微怔愣。
  他在脑中捋了一番话语,慢慢地答道:“奴婢……生来是低贱之人,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体会到寻常人家的男女之情……”
  蔺南星说得极缓,语调柔软,带着感念和缱绻,鼻尖眼眶都红了一些:“奴婢如今与意中人成婚,却又惶恐这样的日子……”
  他用手背摸了摸双眼,之前涂在上面的姜汁瞬间激得他留了两行清泪。
  蔺南星压抑着哽咽,低声道:“这样好的日子,奴婢这贱命却怕是消受不了多久了,这才一时冲动,委屈了奴婢的正君,也有愧于陛下对奴婢的大恩大德。”
  景裕极少见蔺南星这般委屈,慌乱地劝道:“伴伴,你莫哭……”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又冷了回去,沉声道:“蔺南星,你有什么事,把话直接说清楚,莫要让朕去猜。”
  蔺南星垂着眼眸,叩拜在景裕身前,道:“奴婢,恳请告老离宫。”
  “砰——”
  茶杯重重地砸碎在蔺南星面前。
  瓷片四碎,散落了一地,茶叶茶汤溅洒而出,落了不少在蔺南星的头顶。
  景裕的压抑着怒意,咬牙切齿地道:“蔺南星,你说什么?”
  第59章 沉疴 蔺南星,你是朕的奴婢,内廷的狗……
  蔺南星如磐石般巍然不动。
  如同他曾经无数次为景裕遮风挡雨时一般, 确固不拔。
  也如同景裕因凤止之事质问他时一般,静不露机。
  在少年天子看来,蔺南星分明只是个奴婢, 却有着宁折不弯的筋骨,和难以动摇的意志。
  他护着景裕的时候,无坚不摧, 进思尽忠;他如今想要离去, 便动心忍性,绝裾请辞。
  景裕在这些日子里对蔺南星一退再退, 一忍再忍,给到这个奴婢他毕生的信任与包容, 却换来奴婢要离去的请求。
  景裕骂道:“朕给你赐了婚, 给你正君封了诰命,准许你风风光光成亲,你便是这样肝脑涂地对朕的?!”
  景裕站了起来, 靴子踏过地上的茶水, 直接踩上蔺南星的头顶:“蔺南星,你是朕的奴婢,内廷的狗,朕能给你赐婚, 也能给你赐死,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朕给你在宫外成个家,你便真当你有别个家了?!”
  景裕用力地碾着蔺南星的头顶,咬牙切齿地道:“你若想要离宫,除非你死了!”
  冰凉的茶水混合着茶渣沾了蔺南星满头满脸。
  景裕踩踏的力道对蔺南星而言轻如牛毛,但任何时候与天子正面较劲都不是明智之举。
  蔺南星贴伏在脏污的地上, 让景裕看到自己的狼狈与恭顺。
  他沉声告罪道:“是奴婢鬼迷心窍,一时失言,请陛下恕罪。”
  他刻意深深喘息几下,像是被踩得狠了一般,声音也逐渐缥缈:“……奴婢,也想多为陛下效命些年岁……”
  说话间,跪伏的大伴忽然晃了晃身子,双手双腿无力地散开。
  景裕顿时感觉到不对,把脚收了回来。
  下一瞬蔺南星轰然侧倒在地,双目紧闭,唇齿紧合……
  居然不省人事了。
  景裕愣住,踢了两下蔺南星,唤道:“蔺南星!大伴?伴伴……”他心头一紧,立刻对四周宫人喊道:“传御医,快!”
  一名宦官应声跑出了御书房。
  景裕又叫唤道:“来人,把伴伴搬到塌上去!”
  本因天子震怒,痛斥大伴而缩头缩脑的宫人们,立即出列了十来人。
  他们抬脚的抬脚,端手的端手,把昏沉不醒的蔺南星抬到了隔壁的矮榻上,半点也不敢怠慢,生怕动作稍缓,就要被此刻大惊大怒的万岁爷给拿来泄愤,平白惹上怪罪和发落。
  景裕紧随着宫人们,也到了安置蔺南星的榻边。
  小天子面色沉沉,双眼紧盯着惊厥昏迷的奴婢阴恻恻地看着。
  此刻的蔺南星面色红润,呼吸匀称。
  一双小腿虽是因身材高大而悬空在榻外,无力地歪倒着,但胸膛和手臂却敦实壮硕,只隔着衣服看其厚度也能观察出这具身体的主人筋信骨强,力能扛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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