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蔺南星接过冰凉又煨热的瓷瓶,又看向眼前煦煦春风般温润的心上人,,满心眷爱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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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练,夜深露重。
  鹿韭苑侧屋门扉大敞,秋日的晚风闯堂而过,将久无人气的厅堂吹得透骨寒凉。
  蔺南星走进屋门之时,秦屹知已在内恭候许久。
  昔日神清骨秀、风流酝藉的帝师秦侍郎,如今褪去大红官袍,不再被朱佩紫,而是改换上了六品宦官的绿底五彩花衣,头戴三山纱帽。
  蔺南星现下闲赋在家,穿得反倒是平日燕居的常服:金冠锦袍,红衣黑靴,衣冠济济,仪表堂堂。
  两相对照之下,曾经目下无尘的世家公子,与卑不足道的宫中阉宦,境遇全然掉了个个儿。
  秦屹知立在堂中,面色极差,俊逸疏朗的五官像是退了层颜色一般苍白无光。
  他唇角紧绷,微挑的眼眸垂望地面,愣怔怔得,满目沉郁死气。
  唯有挺阔的脊背,风吹不折地板直着。
  即使身体不适,双腿微颤,秦屹知依然站着等待主家的到来,不曾无礼地擅自落座。
  ——这人骨子里存留着的是世家子弟、谦谦君子的风骨,但身子和身份,已彻底地成了个阉宦。
  蔺南星重重踩了几下地面,慢慢向屋内走去。
  秦屹知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望向高大威仪的蔺中贵。
  他眼中划过些许难堪,随后俯下身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一如每个六品宫人面对四品掌印太监时一般,弯下自己的腰杆。
  秦屹知低眉敛目地道:“见过蔺公。”
  四品太监对六品宫人可以无需回礼,但蔺南星依然点点头,回了句:“秦公公。”
  秦屹知的身子瞬间绷着,双拳在袖子下紧紧交握,同他撕裂般疼痛的双腿一起微微颤抖着。
  再抬起脸来时,秦屹知的面色平静如常。
  蔺南星看了他两眼,坐到屋里的主座上,摆摆手,道:“坐。”
  若是站在此地的人依旧是那个身为帝师秦侍郎,蔺南星再不欢迎,也得说上一句“有失远迎,秦大人请坐”。
  但如今的秦屹知,蔺南星愿意让他落座,都已算得上是不欺暗室,没有落井下石了。
  秦屹知应了一声,寻了个位子缓缓坐下。
  弯下膝盖的动作与腿根触碰椅面的挤压,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分,霎时汗如雨下。
  蔺南星也有过这般坐卧都痛的时候。
  沐九如给的伤药此时就揣在他的袖中,但他若是现在拿出药来,估计秦屹知只会觉得他是在折辱人,平白误会了少爷的美意。
  蔺南星只做对秦公公的痛楚视而不见。
  屋内没有留下仆役伺候,蔺南星便自己拿了套茶具出来,慢慢悠悠地泡起了茶。
  他打开描金紫砂壶的杯盖,铲了勺今秋新上的铁观音拨入壶中,动作飒然随性,又别有分风劈流的气度。
  蔺南星一边往壶里斟入热水,一边淡淡说道:“犬子今日歇息得早,方才下人来报,说秦公公登门拜访,要探望犬子,咱家这才把他叫醒了过来,现在韶光许是还在穿衣梳洗,请秦公公稍等片刻。”
  蔺南星那头热气袅袅,茶香四溢,秦屹知的桌上也有些蔺宅仆役端上的茶水点心,但他并没有心情去品尝待客的三茶六饭。
  秦屹知定了定心神,道:“多谢蔺公,将……”
  他想唤自己的幼弟为秦思言,却已不再方便。
  他的幼弟如今成了他人的养子,可秦屹知目前也叫不出蔺韶光这个名字。
  话转了圈,秦屹知最后道:“将元宵从刑场上救出,听闻蔺公还给他重新改换了良籍,秦某感激不尽。”
  他说完又长长地作了一揖,久久未起。
  蔺南星抿了口茶水,道:“秦公公不必言谢,咱家和正君同韶光有缘,不论秦公公是否感激咱家,对我儿有好处的事,咱家不会吝惜去做。”
  他捏着小小的茶杯,垂眸看向眼前做小低伏的儿子兄长、刚刚净身的天子內侍,一句一顿,慢条斯理地道:“咱家要你这六品內侍的感念也无甚大用,不出一个时辰,圣上便会派人来捉你。”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还好咱家平素不行鸡鸣狗盗、欺上瞒下之事,否则你贸然前来便是害了咱家和韶光。”
  秦屹知眸光微动,又垂下眼帘敛去暗芒,谦卑地道:“是鄙人莽撞了,我如今确实人言低微,即便有心想帮蔺公和元宵做些什么,也势单力薄,力有不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起身,几步走到了蔺南星的跟前,决然跪地,叩拜道:“我欲投效蔺公,为蔺公办事,若是蔺公不弃,也可收屹知为义子。”
  秦屹知说完便要磕头,蔺南星伸出一脚,鞋靴光洁乌黑的顶面正抵住秦屹知要磕下的额头,将人生生拦住。
  蔺南星道:“起来,咱家不需要你依附,也不可能收你为义子。”
  秦屹知眼帘紧闭,额上汗流不止,额角也蹦出了几道青筋,想必此时此刻,那蔺南星看不见的牙关和腮帮,也是紧紧绷着的,
  即便如此,曾经恃才傲物的秦公公依然跪地不起,连额头上的力气也不曾减少半分。
  蔺南星剑眉微皱,道:“起来,莫让下人看见了传到韶光的耳里。”
  秦屹知的眸子里暗芒闪烁,磕头的力气更是加大了些许,心意已决一般,不愿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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