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景裕放下茶杯,秦屹知便又往杯中倒入热茶。
  景裕笑着托起腮帮,斜倚在桌上,懒懒散散地道:“朕为了接离家出走的奴婢回家,甚至来不及让人备上轿辇,本以为伴伴的宅子离宫门不过四条街,费不了朕多少体力,不想京城地广道长,走得朕脚都疼了。”
  景裕笑着伸长了一双腿,脚尖抖了抖,道:“秦屹知,朕来寻你如此辛苦,你应当给朕捏捏。”
  秦屹知浑身一震。
  他这些日子在宫内也并不是没给景裕捏过手脚,但这里是蔺太监第,是他幼弟的家里,幼弟的义父也在此地看着……
  秦屹知难堪至极,苍白的脸上都多了一抹薄红,他松开手中的壶柄,指尖顿时传来剧痛,一直痛到心里。
  但秦屹知别无选择,他作为天子的内侍,这是他的分内活计,且惹恼了景裕,对他取得宠信,光复秦家的前路也并无好处。
  秦公公只停顿了片刻,便当着蔺南星和其他宫人的面,跪倒了昔日学生的跟前。
  他捏住那只雪白的靴子,替高高在上的天子除去鞋袜。
  景裕的脚掌并不算细腻,甚至比起秦屹知的都要粗糙上许多。
  做皇帝的这些日子里,景裕过得养尊处优,全身上下、从发丝到指尖全都被供养得焕然一新,油光水滑。
  但那对十多年来穿着劣质鞋履的脚掌,却依然挂着厚厚的茧子,难以消除。
  坚硬粗糙的手感,光是触摸上去,也让秦屹知胃里翻涌。
  秦屹知往昔向来是被伺候的那人,因此在做任何侍奉人的活计时,动作都颇为笨拙不巧,半分也没有曾为帝师时的高才卓识。
  不论景裕找了多少奴婢去教他,或是让这人亲自上手捏.弄多少次,秦屹知的技巧依旧不及任何一个宫人能让人筋骨松快。
  但这份独有的粗拙,也让景裕万分受用。
  小天子看着恩师脸上容忍内敛的表情,又看向这人头顶带着三山帽。
  他轻轻地提起帽檐,扔到了地上。
  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发髻是见极其粗俗的行为,秦屹知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景裕的侮辱。
  紧接着,一只青涩的手掌放到了秦屹知的头上,抚摸了一下,又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秦公子连眼眶都羞愤得红了一圈。
  景裕见了,心头更是怜爱。
  他又摸了两下师长的发顶,嘴上笑容更深,满心得餍足和快慰。
  秦屹知在当他的先生时,再如何对他示好,都不曾将他当成个真正的孩童一般,亲昵地爱抚、拥抱。
  如今秦屹知已成了他的所有物,成了他的奴婢。
  那就由他来亲昵怜爱秦屹知也是一样的。
  他为天子,为百姓之父。
  就也是秦屹知的君父。
  秦屹知当孝敬他,而他也会对秦屹知多包容一些。
  第118章 逛街 蔺南星那俊俏的脑袋,因为付不出……
  景裕就这样轻抚着秦屹知的头顶, 享受着秦屹知的伺候,与蔺南星闲聊了起来。
  小天子问起蔺南星的正君与新收的养子,有些想要见上一见的意思。
  蔺南星自是进退有度地打消了景裕的念头。
  小天子自从进了蔺太监第后就被大伴的一举一动捧得心中熨帖, 现下又受着秦屹知的侍奉,轻而易举地便顺着蔺南星的意思改换了话题。
  两人又聊起了朝堂之事,与去往扬州暗访的事情。
  景裕登基这大半年来精励图志, 日日同朝臣们斗智斗勇。
  如今的少年天子头脑灵活, 思绪开阔,谈吐言之有物, 除了有些观点过于不近民情之外,已极有帝王的风范, 与起初老臣们所预计的傀儡天子截然不同。
  朝臣甚至已经觉得景裕有些过于难缠。
  蔺大伴虽然对景裕的言行喜好比起臣子们来说了解更多, 却也没能在面圣时比大臣们轻松上多少。
  所幸景裕并没有和蔺南星久谈的打算,只聊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收起话头, 准备摆驾回宫。
  景裕看着因疼痛而身形摇晃, 几乎跪伏不住的秦屹知,怜惜地道:“伴伴,你去给秦屹知备个小辇。”
  他停顿片刻,脚底用力, 踩了踩秦屹知的手心:“秦屹知,你是想走回去么,怎么不向朕谢恩?”
  秦屹知苍白的嘴唇无声嗫喏。
  小辇无棚无遮,是贫贱之人坐的乘具,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哪怕是商户,都会坐有棚的香辇轿子。
  若他可以选择, 就算是路上痛昏过去,也绝不想被放到那个低贱的东西上。
  秦屹知垂下眼眸,看着手中骨肉匀称,俊秀青涩的足踝。
  只消他双手一拧,便能轻易地折断。
  秦屹知几乎克制不住地想把景裕的腿扭断,想把景裕的脖子也给扭断,还想让这该死的学生也感受下被宫刑、日日熬糖的切肤之痛。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从来只有一无所有的农民才会造反、弑君。
  世家不会,商人也不会。
  因为他们这些人有太多的顾虑,也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的地步。
  秦屹知替小天子歪歪扭扭地穿上鞋袜。
  他在自己沉沉的心跳声中,闭上双眼,道:“奴婢,谢陛下赐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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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裕来蔺太监第时赶急赶忙,步行着就出发了
  回去的时候,宫里已听从景裕的安排,备好了简易的轿子,停在蔺太监第的门口,等待迎接天子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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