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再来,如今他的伤口还糊着药膏,不便沐浴,就更不能沾上半点脏污了。
不然晚上他和沐九如一起睡觉时,定然会熏着少爷!
还有他脚上的靴子……这可是沐九如一大清早亲自差逢雪去擦的。
少爷辛辛苦帮自己打点的穿着,万万不能弄脏了!
因此蔺南星才刚走到帐口,便立着不动了,还特意吩咐逢雪敞开帐帘,不要放下,像是生怕被熏着一般,任由风雪呼呼地往里灌。
蔺南星、逢雪和帐内的一众虞军们都吃饱穿暖了,被俘的蒙绕助却是只有一地的稻草和身上的皮衣,连条被子也没。
他因长达两个月的折磨而虚弱不已的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憎恨的气势也弱了,甚至闷闷咳了两声。
好不狼狈。
但没有什么是比看到敌人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更加快意的事了。
蔺南星低垂着视线,看向这位曾经的南夷太子。
在生死与权势的洪流中,人人都是平等的。
哪怕蒙绕助曾享有无上荣耀,只差一步就能成为一国天子。
如今成王败寇,蒙绕助的下场,却与刚入宫时的蔺南星没有什么两样。
——都只能像蝼蚁一样,成为大人物们的筹码,任由他人宰割。
不过蔺南星没兴趣做这个对人生杀予夺的贵人,他今日过来,无意与蒙绕助沟通,也无意奚落此人。
蒙绕助早在几年前已败在他的箭下,南夷也早已败给大虞。
胜者对败者百般嘲弄,多半是有所图谋,而蔺南星的生命里,装载的人、事、物已足够多,足够复杂,蒙绕助还够不上让他铭记于心的水准。
蔺南星吩咐道:“来人,给咱家拿杆军杖来。”
逢雪立即点了个小兵出去,替蔺公拿军杖。
片刻过后,一杆通体漆红,长约八尺的军杖便被递到了蔺南星的手里。
这木杆杆比辞醉略轻一些,前方后圆,抓感并不太好。
毕竟这不是专门用来杀人的利器,而是一种惩处用的器具。
蔺南星对握着它感到有些陌生,因为他向来都是被杖击的那方,鲜少有亲自用杖击这种不痛不痒的刑罚来处置别人的时候。
无权无势时,他不够资格握着杖棍,位高权重时,也没人能劳动他亲自握着杖棍。
当然,此刻他也并非要用脊杖这种虞人的刑法来惩处蒙绕助。
只是军杖的长度刚好罢了。
蔺南星掂了掂手里的木棍,伸长了手,捅在蒙绕的胸口,又用力一顶。
蒙绕助本就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差,响亮急促的呼吸声更加粗重,几下后,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黑红色的血液。
这是中毒的表现。
沐九如给蒙绕助配的毒药以钩吻为君,其他药物臣佐,降低了断肠草类药物的毒性,让其不至于要人性命,却可以让服毒者咽腹剧痛、口吐白沫、肌肉无力、心脏和呼吸衰竭。
毒发后的效果,与蔺南星中箭后感受,差不了太多。
是沐九如为了给他复仇,而专程调配的毒药。
他的祜之因为他,将用来悬壶济世的本领,转化成了折磨仇敌的武器。
蔺南星本该为了沐九如背弃学医的初心,调配出了毒药,成为了一个“加害者”而心疼怜惜的。
可他在听到耿统说沐九如给蒙绕助下毒后,还有此时亲眼看着仇敌吐出毒血时,他满心只剩下沸腾汹涌的悸动,再也想不起来其他。
他清晰地感觉到他被沐九如选中,被沐九如爱重。
他对沐九如而言是高于其他所有的那个东西。
不论是医术、还是家人亦或是天理昭昭,礼仪教养,都没有他蔺南星来得重要。
这个认知让蔺南星恨不得能为了沐九如赴汤蹈火,上天入地,又希望自己此后都能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再不会让沐九如有因为他而用上毒药的那天。
但这些感念与爱恋,是属于蔺南星一个人的,又或者他会寻一个夜晚,在沐九如的耳边轻轻诉说。
现在他只是轻哼一声,用不响不轻,整个营帐都能听清的声音道:“南夷前太子,下毒报仇何须自己动手?”
他又戳了两下蒙绕助的胸膛,下巴微微抬高,道:“你看,咱家就没找人来给你下毒,但奈何咱家的眷属着实爱重咱家。”
蔺南星看着蒙绕助呼吸越发困难,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心里畅快得不行。
毕竟这可是少爷亲手为他报仇的痕迹。
蔺南星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对星眸里闪烁着隐晦的笑意,语气倒是阴阳怪气的,倨傲又嘲讽:“他就是忍不下这口气,背着咱家就来给你下毒复仇了。”
他叹道:“真是可惜。”
也不知是在替蒙绕助孤身来到北鞑,无人追随,无人可用而可惜,还是为了他自己没能亲来现场,看到那所谓的“眷属”给蒙绕助下毒而可惜。
沐九如拜托耿统给蒙绕助下毒这事儿,没有经过几个人的手,蔺南星没直接说“夫郎”二字,而是改用“眷属”,也是怕蒙绕助万一这遭依然能活下来,以后会借机找沐九如复下毒之仇。
但逢雪却是这事儿的知情者,他听着顶头上司炫耀一般的语气,见怪不怪地想:哦,蔺公这是又发癫了,这次还发到仇敌面前了……
不足为奇,不足为奇。